第 13 章(2 / 2)

仍舊是麵,撒了蔥和易熟的腰花,一口溫熱的麵湯喝下去,一路從喉嚨暖進胃袋,寶兒抬起頭看向長青,長青吃飯的時候很專注,白皙的指尖落在筷子三分之二處,麵入口之後,輕輕咀嚼幾下,慢條斯理的咽下。

發覺寶兒在看自己,長青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寶兒連忙低下頭,耳根卻悄悄的紅了。

收拾過碗筷,長青讓寶兒把手上的棉紗解了,靠近燭光看了看,這些日子天冷,寶兒手上的傷雖然已經好了不少,卻又生了凍瘡,又紅又腫連成一片,他取了藥膏來,打開盒子,勻出一些白如凝脂的藥膏,一點點抹開在寶兒手上。

重新裹上棉紗,係好,長青把藥膏放回去,見寶兒臉色已經好了許多,才問道:“方才可是出了什麼事?是梨花院那邊……”

“不是,” 寶兒低下頭,小聲的說道:“今天我跟著主子出宮了,宴上有刺客,主子把那些人……都殺了。”

長青輕聲道:“害怕?”

寶兒低應一聲,長青就沒再說話了,他輕輕的拍了拍寶兒的頭,去寶兒房裏點了燈,出來的時候,又被寶兒撲進了懷裏。

“我,我想跟你一起睡……”寶兒小聲的說道。

長青僵住,良久,就在寶兒越來越忐忑不安的時候,她的頭頂傳來一道無奈的聲音:“好。”

沒了棱角的竹鉤掛起灰白的床帳,整齊的被褥疊在一旁,不知洗過多少次,幹淨的被褥帶著一股暖意,寶兒抱著被褥跟著長青進房間,一眼就看到了床榻,和一個男人同床而眠,明明是傳出去要被十裏八鄉戳脊梁骨的事情,但她隻覺得安心。

長青把寶兒的枕頭放在裏側,把自己的枕頭換了個邊放著,灌了暖袋給她掖進被褥裏,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寶兒,失笑道:“我去倒杯水來,你先睡。”

寶兒知道他是好意,等門關上,紅著臉把鞋脫了,上了床榻,這才窩在被褥裏把衣裳一件件脫出來,長青等了許久才進來,寶兒已經乖乖巧巧裹在厚實的棉被裏,隻露出一個腦袋來了。

“隻準這麼睡一晚,明日把被褥搬回去,知道嗎?”長青吹熄了燈,對寶兒說道。

黑漆漆的房間裏,寶兒看不到長青的臉色,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直到老舊的床榻吱呀一聲響動,長青背對著她把靴子脫了,掀開被褥。

白日裏那樣驚險,還見了殺人,寶兒本以為自己會很久才睡著,然而旁邊被褥裏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被那股熟悉的,安心的氣息包裹著,似乎什麼都不重要了,她把暖袋悄悄的塞進旁邊的被褥裏,彎著嘴角,閉上眼睛,很快進入了夢鄉。

長青是和衣而眠的,讓寶兒睡在他的床上已經是極限,他根本不可能真的放下防備,關係好的宮女可以做到同進同出,然而太監永遠是不可能的,沒人願意被看到自己殘缺的一麵。

什麼時候進的宮,長青已經忘記了,記事以來他就在宮裏打轉,義父說他跟很多人比起來是幸運的,半途進宮的太監要行宮刑,而年紀很小就進來的隻是從小勒死,不讓生長,等到大了,自然而然就沒了那個能力,於壽數無礙,也不是太過傷身。

很小的時候他不明白,隻知道疼,無邊無際的疼,後來他明白了,也不必再疼了,卻有些懷念起那時的疼來。

長青有的時候在想,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見到他現在的模樣,會不會愧疚和心疼,可是每一年的放歸日,從來沒有人拿著牌子來尋他。

大約是這宮裏太冷,冷得讓人厭倦,才有了對食,可對食對食,不過是相對而食罷了。

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從身側傳來,長青閉上眼睛,他知道她是個傻丫頭,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懵懵懂懂的和他擠在一起,以為那一點點的關心和照料就算是情愛。她不知道,情愛不過是那些上位者的取樂把戲,他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為什麼會心軟?也許……他隻是想把這一夜,當做是這一生唯一一次的放縱,明日過後,一切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