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得與君朝暮 『大結局』得與君朝暮(+番外)(1 / 3)

萬成帝楚鄒在位雖僅二年, 但於大奕王朝的整頓革新卻作為不少。

五月登基時正逢北關戰事緊迫, 六月楚鄒廢除盛行了近二百年的東廠, 破格啟用幽禁的泰慶王楚鄺, 這在當時算是一步極端風險的舉措, 畢竟楚鄺早年有過造-反逼宮的前科。楚鄒此時動用他赴遼打戰, 也是賭他作為當年王府潛邸的幾個兄弟, 不應當會在王朝水深火熱之時置國運於不顧。而事實也證明,楚鄒此舉是對的,在前二年陸梨對春綠母子的照拂、以及楚鄒對張貴妃的厚葬之後, 楚鄒的再次啟用楚鄺,讓楚鄺自此記了這樁情與大義。

是年楚鄺出征遼北,以七萬兵擊潰蒙古、謖真十六萬大軍, 又經過半年餘的掃尾, 終於將失地收回,於萬成元年四月大勝得歸。

其後, 楚鄒在午門外痛斬完顏厲頭顱, 又先後賜死齊王楚曎與七弟永義王楚邯, 匡扶謖真王五子完顏辰上位, 二公主楚池為王後, 並簽訂百年不戰之約。他的這些舉措及推行的各項雷厲政策, 使得民間和朝堂如若煥然一新,亦根絕了皇室謀逆的隱患,保證了王朝在最後的一百年間所擁有的太平。

是年九月, 江北屬國高麗被倭寇入侵, 危急存亡,時高麗王李仁允向大奕求救。這一次的遠征,是楚鄒親自領兵出發的。

其實在他出征的前幾天,陸梨就莫名地覺著有些不安妥。

仲秋的紫禁城,入夜風掃落葉,帶著寂靜的涼意。毓德宮內,陸梨坐在床邊給他疊著路上的衣物所需,素白的緞料中衣,寬鬆條長的褲管,帶著他一抹熟悉的味道,撫在指尖都是繾綣。

他也很是執拗,登基後除卻在養心殿處理朝政外,起居並不住在乾清宮,亦未讓陸梨移去坤寧宮,隻是帶著幾個年幼的皇子女,搬進了養心殿後頭的毓德宮裏。朝臣們知他脾性怪異,也未敢置喙,反正不耽誤辦公。

小翠自請出宮後,楚忻就歸吳爸爸和跟班太監照應著了,其餘三個小的,歸李嬤嬤和侍從們帶著,清早過來請個安,一塊兒用膳玩耍,入夜了帶回後殿去睡。

彼時燭火搖曳,陸梨對楚鄒說:“就不能不去。”

惜字如金似的一句,但可聽出滿滿的戀眷不舍。這年的陸梨二十了,楚鄒二十四,可瞧著她朱唇皓齒的,還跟當初那個十幾歲的丫頭差不多。

楚鄒坐去陸梨身旁,挪開礙手的衣物:“一個敢搶朕媳婦的外藩王,怕朕這一去,見識了你的品位?”

都多久的陳年往事了還提?惱得陸梨捶了他一拳:“這跟你說正經的呢,誰讓你掰舊賬了。皇上若要提,那我提小碧伢……唔……”

驀地氣息一堵,卻被楚鄒霸道地堵住了呼吸。楚鄒最不想聽就是陸梨提這個,那個牙都長不齊還妄想把皇子當傻子訛的歌女,陸梨偶有提起,楚鄒每回都必咬到她沒力氣嚶嚶討饒。

這天晚上的楚鄒似乎比平素更要耐煩,單手托住陸梨的腰肢,勾起精致嘴角:“總嫌我在跟前礙眼,人還沒走這就舍不得了?”

陸梨不應他,隻烏泱的雙眸凝著他看。喜歡你從來不隱瞞,就是不舍得你走怎麼了。那燭火打著耀耀閃閃的光芒,楚鄒忽然便動容,勻出一手挑開陸梨朦朧而嬌滿的衣襟,柔聲附耳道:“今夜再懷一個吧,等朕回來怕就能抱得上了。”

自從上一胎生完,因為心疼陸梨受生產之苦,之後的每次事後都有用藥。藥也是經禦藥房和李嬤嬤精心調配過的,並不傷身體,這一次陸梨便沒有喝。

帷帳搖曳的龍榻上,楚鄒溫柔地曲起陸梨,把棱角分明的臉龐埋入其間。龍蛇在暗河遊走般,陸梨顫顫地發著抖,兩指頭隻是揪著床邊的枕巾。“嗯……”後來楚鄒就進去了,那一次去得那樣深,來去輕重緩急之間,像是有無數的繾綣,像生怕日後將會要不到似的,一直一直地要了陸梨很久。

後來便在她的腰下墊了顆枕頭,痛得陸梨咬上他清寬的肩膀。氤氳的燭火朦朧中,兩道年輕的身體緊緊地扣抱著,楚鄒忍著頓空的荒蕪說:“咬吧,咬疼了朕,朕便記著有個人她在等我!”

那是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是兩兩在這紅牆根下相伴二十載的真情,隻是彼時的陸梨被楚鄒充盈著,竟忘了分心去細想其中是否有深意。

九月十五日清晨出發,陸梨牽著幾個孩子送他到午門外。楚鄒穿著金絲鎧甲,記得走的那天,脖子下還隱隱留著陸梨咬下的紅痕。

陸梨站在風中叫他:“臣妾在宮中祈福,皇上早日凱旋而歸!”

從昨夜亥時開始的纏綿起伏,一直持續到寅時天快亮了才消停。那天的陸梨兩腮未染胭脂也嬌紅,千褶裙被風吹得一蕩一蕩,楚鄒專注地看著。低頭對幾個玲瓏可愛的孩子道:“要聽母後的話,等父皇回來。”

“兒臣遵旨!”五歲的楚忻帶著弟弟妹妹點頭,然後楚鄒就走了,不時地還回過頭來看幾眼。

那場戰役打得異常凶猛,倭寇武士分封不均,亟需拓開一片疆土,傾所能之勢破釜沉舟也。但高麗是漢土的門戶,大奕又豈容門戶被奪而失防?

“殺——”

“嘶——唔!”

熱血噴湧,長劍入腹,刀下不留情。楚鄒遇難的消息,便是在大約三個月之後傳來的。那時候都已經是臘月初了,紫禁城掩映在一片皚皚厚雪中,清早禦前行走太監小冬子手持黃冊,一路揩著曳撒從前朝疾步走來。彼時陸梨正在喂楚憬和楚忱喝早粥,聽他顫抖地跪下膝蓋:“奴、奴才……這信……還是皇後娘娘親啟吧!”

她也不曉得怎麼了,眼睛空空望向外頭的花壇,沒來由地就濕潤開。

送信的參將身披黑色油衣,身旁駐一匹長途奔波的汗血馬,跪在奉天門場院下久久不知起。

皇上英年早去也。

滿朝慨然。

上千個窮途末路的武士敢死隊,全身塗滿黃油,引火自燃後突然乘烈馬闖進陣營。彼時楚鄒右肩已負傷,正左右抵禦著預備撤離,忽而一個錯目間,一枝塗了劇毒的火箭便“呲——”地刺入了額頭。

仗雖然最後打贏了,但卻沒能將他的命挽救回來。

棺木在元月初運送回京,已逝的楚鄒臉上蓋著明黃的四角巾,但身形與覆蓋下的輪廓確然是他無異。

忻兒、蓁兒、元寶、元壽圍在靈樞前喊父皇、“父皇快別睡了,兒臣想聽講故事”,嬌嬌兒的嗓音,都還是三歲、五歲的小娃娃就沒了爹。陸梨一身素衣素裙在毓德宮枯坐了一夜,黎明就拭淨眼角起來操辦後事。楚鄒在白虎殿停靈了十四天,於元月二十戊戌日下葬至西郊帝皇陵,追諡號為英宗。

這個在後人的評判裏褒貶不一的皇帝,終其二十五歲未至的一生中,世人對他的印象或還是當年那個享受過至高榮寵,而又備受身心貶斥的皇太子。

幼年天馬行空,少年乖戾頑傲,青春隱忍低霾,更與當時身份尚尷尬、明知很可能是堂妹的陸皇後,不顧宮闈禮製做出恁般亂惹常綱之事,生出一窩的小娃子。你說他睿德仁孝吧,但他又殺伐果決,登基後親手殺了自己的皇叔和七弟;前一刻還牽著皇後在崇樓上陪小皇子、公主欣然賞景,轉身就可以高坐在午門前,看底下通敵的官員和太監活生生五馬分屍。你說他暴戾專橫或陰鬱吧,可他為太子時與登基後,卻又為大奕的龍脈所作甚多。

怕就是犯了那句“正邪入煞”了,大氣大落,獨孤跌宕也。

中宮的親情似乎在宮人的記憶裏總是淡淡的疏離而又凝聚。這個並沒有享受過多少溫情的皇帝,也並沒有把皇位留給他嫡親的皇長兄。或許是看明了壽昌王楚祁雖博學而心眼狹隘,英宗把皇位傳給了睿智包容而又不失城府的瑞賢王楚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