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元豐十五年的春天, 似乎來得比往年晚。

一縷若有似無的東南風裹著伊洛兩水的潮氣, 一路吹到城西康安裏薑府, 那一絲暖意已經消失殆盡。

風裏浸透了洛京流連不去的嚴冬, 穿過兩扇打著金鋪金釘的黑漆大門, 越過重重垣牆, 掠過粉壁丹楹, 在九曲十八拐的廊廡上逡巡了一會兒,鑽進青瑣窗,繞過窗前的琉璃屏, 撩得牆角的銅鶴燈一暗,末了把一幅絳綾帳掀起了一角。

帳子裏的人在睡夢中打了個哆嗦,兩道遠黛般的眉蹙了蹙, 往織錦被裏鑽了鑽。

這一鑽就覺出不對勁來, 院裏專管薰衣薰被的婢仆就有四個,她鍾家十一娘長這麼大何曾睡過潮冷的被子?

屋子裏的氣味也不對, 她的規矩是春夏不薰香, 隻揀氣味清淡雅致的香花兩三枝供在案前榻邊, 秋冬則隻用沈木或自製的蘇合, 斷不會燃這又俗又惡的甲香。

鍾薈想睜眼, 可是眼皮卻像有千斤重, 她嚐試了幾次徒勞無功,隻得作罷。

“我才剛死,他們就壞了規矩, 可見是我平日太過寬縱……”鍾薈迷迷糊糊地反省, 隱約覺得哪裏不對,昏沉沉地把這句話翻來覆去想了幾遍,終於一個激靈睡意全消,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對啊,她已經死了,自入秋以來病勢一天沉似一天,在病榻上纏綿了一冬,終於沒有熬到春暖花開的時節。

那現在她是死而複生還是轉世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