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鳳初鳴(1 / 2)

景安四年, 季春

清晨的曦光透過寬大的窗棱照進幽靜的寢殿, 將錯金博山爐裏燃出的悠長繚繞的雅清煙氣渲染得愈加縹緲灑逸。

忽的, 一陣陣時輕時重的交談聲打破這靜謐, 穿過重重軟紅紗帳, 將睡眠輕淺的人吵醒。

嚴靜思不耐煩地從床榻上坐起, 還未下床, 帳外當值的小宮女聽到動靜手腳麻利地打起紗帳上前伺候:“娘娘,您醒了?”

嚴靜思情緒不愉地嗯了一聲,揮退欲上前伺候她更衣的宮婢, 問道:“外麵怎麼回事,吵得人心煩。”

小宮女苦著臉回道:“是徐貴妃率著個各宮的主子們來給娘娘請安,挽月姐姐見娘娘好不容易睡下, 就在殿外攔了一下, 不想被徐貴妃跟前伺候的齊嬤嬤當成大不敬的罪過揪了住,現下紺香姐姐和鶯時姐姐都在外麵求情呢。”

“大不敬?”嚴靜思清翦的眼眸裏掠過一絲陰冷嘲諷, “去將我的鳳袍金冠取來。”

“諾。”小宮女壓下心頭的震撼和小小興奮, 疾步出了寢殿內室, 不消一刻鍾就返了回來, 雙手謹慎恭敬地捧著個玄漆木托盤, 托盤上整齊地擺放著華麗奪目的鳳袍和金冠。

“娘娘, 奴婢們伺候您去沐浴吧......”小宮女見自家主子徑自動手扒掉了身上的罩衫僅穿一身中衣,卻沒有半分挪動腳步的意思,隻得硬著頭皮出聲道。

嚴靜思淡淡瞪了她一眼, “沐什麼浴, 就這麼穿吧。”

這......這不太合規矩吧......

按部就班慣了的小宮女偷偷瞄了眼主子,默默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伸手招呼在旁的宮婢們上前一同伺候主子洗漱盤發、穿戴鳳袍金冠。

在嚴靜思不甚耐煩地開口催了兩遍之後,廣坤宮的宮婢們平生第一次在一刻鍾內伺候主子穿戴好了繁複的鳳袍金冠。

“娘娘,保公公候在外麵求見。”通傳女婢在屏風外稟道。

嚴靜思試了試頭上的重量,抬腳往外走,“讓他在外堂花廳候著。”

通傳女婢領命,少刻不敢耽擱地跑去傳令。

小宮女槐夏今兒是寢殿內室當值,打算目送主子出門後就帶著宮婢們收拾床榻、清掃內室,還有博山爐的香灰也要清理了。

嚴靜思已經走過了屏風,無意間掃了眼,發現沒有小宮女的影子,又退回到屏風處,衝躬身站著的小宮女招了招手,“杵那兒幹什麼呢,跟上啊!”

槐夏直到被人扯了衣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主子是在叫她呢,忙不迭一溜兒小跑奔了上去,瞪大的眼睛裏驚詫和受寵若驚還沒來得及掩飾下去。

嚴靜思將小宮女的一係列舉動盡收眼底,唇邊彎起淡淡的弧線。

“奴才康保拜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康保得了皇後娘娘的傳召馬不停蹄趕過來,絲毫不敢怠慢。當年他不過是司禮監下的一個小黃門,幾大秉筆太監為了爭權相互傾軋,他身不由己遭受波及,幸得皇後娘娘出手相救才得以從泥淖中掙脫,隨後調往內侍監,宛若重獲新生。

“讓你挑幾個驅策得力的人過來,可辦妥?”

康保躬身回道:“已按娘娘吩咐辦妥,就在廳外候著呢。”

嚴靜思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灼灼看向康保,不急不緩道:“待會兒我讓你們做什麼就盡管利落去做,一切後果自有我替你們擔著。”

“但憑娘娘吩咐,奴才們萬死不辭!”

嚴靜思嘴角噙笑,“這宮裏我就你們幾個信得過的幫手,可精貴著呢,要死也是該死的去死才對。”

康保心頭一震,隨之打心底湧上百般滋味,感動、欣慰、酸楚、受寵若驚,亦有憧憬未來可能態勢的興奮與激動。

嚴靜思察覺到康保的心境變化,再次確定他值得信任的同時,也不由得在心裏替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深深歎了口氣。堂堂一國之母,上不能籠絡住皇帝的歡心,中不能抓穩主理後宮的實權,下不能威懾宮婢侍宦,深究到底,就是她這怯懦孱弱的濫好人性子鬧得。

思及此,嚴靜思微微眯起眼睛,這是她思考時常有的小習慣。

數日前,飛機失事罹難的她陡然在現在這具身體裏蘇醒過來,據說,皇後娘娘是在春獵時不慎墜馬受的傷。當時她所騎的那匹馬真的是意外受驚嗎?

意外也好,有人故意為之也罷,如今她成了這身體的主人,定然不會再過那蒸包子一般的受氣日子。

“眾位娘娘明鑒,老奴瞧著,今兒不掌掌這三個刁婢的嘴,娘娘們過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拳拳心意是通傳不到皇後娘娘跟前了!”齊嬤嬤說罷,向一側點頭示意,立刻就又有兩個身形微胖的嬤嬤走上前來。

“放肆,我們是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大宮女,豈是你等能說打就打的?你就不怕皇後娘娘怪罪責罰!”紺香不比挽月和鶯時,素來不是個能忍的好性子,現下皇後娘娘的傷尚未痊愈,太醫叮囑務必要精心修養,這幫子人卻一大早七早八早地跑到殿門口鬧著要請安。請個屁的安!平素裏也沒見哪宮的娘娘跑來請安,這回倒是來個個全活!挽月姐姐不過是婉勸了兩句,就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嬤嬤押著跪在地上訓誡了好半天,她和鶯時過來幫著打圓場,結果話沒說上兩句完整的,竟也落了同樣的待遇,真真是太囂張,明擺著是要攪和了主子的靜養,變法子落主子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