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層秋雨過後,絲絲寒風越發涼得緊了。陰鷙的秋意伴著纏綿不盡的雨絲打著旋兒鑽過窗欞,滲得人骨節生疼。殿內還沒換上冬衣的小黃門打了個哆嗦,縮頭籠袖跳著腳蹦到窗邊,剛伸出手去,就聽見身後的陳司衣罵道:“盡想著偷懶,還不快過來拾掇!”
小黃門連著應了幾聲,搓著手一溜小跑了回去,陪著笑臉與陳司衣一同將太子換季的衣物收拾著。與師父拾起一件藍色單袍,抓了衣襟剛剛展平,就聽見“叮”一聲脆響,一枚形狀奇特的棕色玉佩掙脫了衣擺的束縛跳下床去,蹦躂了好幾下才老老實實地落在地麵上。小黃門慌忙去撿那佩飾,這一看竟嚇得跳了起來:“呀!殿下的螭紋佩怎麼在這兒?”
隻因現下已是深秋,宮裏謹遵冬日晚起早睡的古訓,晚食便提前到了酉初。太子殿下剛用了膳,天色也還亮著。趁著掌燈前的小憩,陳司衣便獻上了那枚螭紋佩。此物原是太子殿下一直隨身佩戴的心愛之物,幾個月前遍尋不見,還曾大怒一場。眼下見到此物失而複得,不覺麵色和緩了幾分:“看來娘親待彰兒不薄,舍不得兒子受相思之苦,遂教此物輾轉回來了。陳司衣,有勞。”
陳司衣自然不敢麵露驕矜:“都是殿下洪福齊天。”雖然知道太子當時有多惱怒現在就有多喜悅,他也不會傻到以此來邀功請賞。畢竟這螭紋佩是在司衣所裏找到的,太子不追究自己的過失就已經可喜可賀了。不過現在眼看他似乎也沒有究責之意,許是早已有人因此無故受了懲罰的緣故。想起那個因此受罰的宮女,他的腦袋低得帽子都快掉下來了。
“既然這件事已經有人替你們擔了懲罰,本宮就不罰你們了,以後注意著點兒。對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太子心情一好,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地便想了起來,“上次是怎麼處理的?說是個宮女……”
陳司衣低著眉,額頭上早沁出一層層的細汗:“那次咱棲鳳宮丟失了螭紋佩,馬公公將所有的宮人都審了一番,有幾個小黃門受刑不過,商量著胡亂指認了灑掃局的一個宮女。那個宮女承認撿到過殿下的琉璃佩,在井邊把玩不小心落了水,於是馬公公便將這情況回稟了殿下您,照您的意思打了她四十杖發去了暴室。”
他低著眉眼,看不清太子的神情,隻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冷笑。冷汗浸潤了後心,撫在金磚上的手指漸漸僵硬,他仍舊低著頭:“丟失殿下隨身物一事乃是司衣所的過錯,奴婢身為管教禦下不嚴,更致使無辜之人被牽連,自知死罪。隻懇求殿下責罰奴婢一人。”
太子得了丟失已久的琉璃佩,心情自不消說,隨手拂了拂衣袖:“依本宮看,你是來領賞的才對罷。前事也就罷了,下不為例。至於那個受罰的宮女——既然已經查明不是她的過錯,就賞銀十兩,”他頓了一下,許是心念一動,“順便帶回來,讓本宮見見。”
陳司衣走在路上,腿兒禁不住打顫。上次那事兒發了,東宮所有的宮人,包括他自己都被責罰了一通,換做誰能不怨?倒不是怕那個丫頭在太子殿下麵前反咬一口,提起馬公公和他私自給她加刑的事情,他隻擔心完成不了殿下的吩咐。畢竟當初是他們親自吩咐了用刑的內侍不必手下留情的,那時候誰會想到太子竟會有突發奇想要召見她的時候?
司衣的小黃門看見自家師父沉著臉走出來,剛準備上前問安,卻被他不耐煩地揮手斥退,心裏不覺疑惑。殿下的琉璃佩失而複得,這應該是好事兒,師父怎麼又這般垂頭喪氣的?試探性地小聲問:“幹爹,主子看到琉璃佩不高興?早知這樣啊,就不該交還給他,還省的惹了這該死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