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夢境終結
自春喜閉上眼睛後，殷浩便再也沒動彈過，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是否會再追上來。他靜靜地抱著春喜，眼睛發直地看著不遠處一枝手指粗的小樹，似乎已沒了魂魄。
張青找到他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情景。看樣子，他懷裏的姑娘應該已經氣絕了。張青好說歹勸，他卻一言不發，連眼珠都不轉一下，又不準人碰春喜。
張青無奈，隻好去幫他找了兩個人來，又買了一副薄棺。然而殷浩卻緊緊地抱著春喜不肯放下，讓人根本沒辦法下葬。
“殷浩，你看清楚，這個姑娘為了救你死了，你這個樣子，對得起她的一片心嗎？”張青蹲下，搖著殷浩的肩膀道。
“春喜……死了……”殷浩木然站著，死氣沉沉地喃喃自語。
張青看著難受，溫和地道：“殷浩，做哥哥的知道你心裏難受，但是你這樣守著春喜姑娘也不是辦法，讓兩位大哥幫忙，我們送春喜姑娘一程吧，啊？”說著，他想要伸手將春喜從殷浩懷裏抱過來。
“你別碰她！”殷浩突然喝道。然後緩緩站起身，抱著春喜走向棺木。
那兩人趕緊將棺蓋打開，殷浩將春喜放了進去，伸手順了順春喜有些淩亂的鬢發，幹澀的眼中又默默流下了淚，一滴滴落在春喜臉上。
“張大哥，春喜的後事，就拜托你幫我料理了。”他突然開口。
“那你這是要上哪兒？”張青不解。
“殺人償命！我要回去找武媚娘！”殷浩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道。
張青臉上露出震驚之色，尚未來得及勸阻，殷浩已經遠去。
春喜不見了！
距殷浩之後，宮裏又發生一起大活人走失事件。
麵對著金尚食和小葫蘆的求助，南昌王覺得自己要焦頭爛額了。在聽說春喜是給武媚娘送點心後便沒再回來，他更加暴躁起來。
泰常昨日半夜突然離開，他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如今，隻能另外派人去找人。他自己又親自去造訪了一趟明月殿，武媚娘說沒見過春喜，點心是柳兒接的。柳兒又說她接了點心便直接回殿了，並未注意到春喜的去向。好嘛，一下子所有人都撇清了幹係。
剛回到王府，派去找人的侍衛便來回報，說春喜連夜出了宮。然後又有人來報，說春喜出了城。大晚上的又出宮又出城，春喜究竟想去哪裏？
一邊讓侍衛們循著線索繼續尋找，南昌王一邊思索這裏麵透露出的不尋常訊息。
大晚上的皇後娘娘讓人做點心，這個時代並無晚上吃宵夜的習慣，她這是拿去積食呢吧？春喜連夜出城，證明她想去的地方並不會太遠。尚食局並沒有要做什麼特別的膳食需要連夜去城外備食材的，而且就算有，也不會讓一個女子單獨去。春喜的家不在城郊，所以排除回家的可能……
就在南昌王在這裏想得頭痛，卻死活不肯往武媚娘身上扯的時候，管家領著一個讓他十分意外的人走了進來。
“殷浩！”他跳了起來。
“王爺。”殷浩微笑，隻是眼中怎麼也掩藏不住悲傷。
“跑哪兒去了，可急死我們了！”南昌王走過去一拍他肩膀，開心地道。
“這不是之前老想不明白嘛，想明白了，就回來看你來了。”殷浩一摸腦袋，背書一樣說著自己早已想好的話。
“你這小子！還以為你宮外日子過得舒服，再也不要兄弟了呢！”南昌王見到他太過高興，竟然沒察覺到他的異樣。
“哪兒能啊，忘了誰也不能忘了王爺不是！”殷浩道。
兩人相視一笑。南昌王突然想起春喜，神色微黯。
“怎麼了，王爺？”殷浩注意到，下意識地關心。
“昨天夜裏，春喜失蹤了。”南昌王皺眉。
殷浩臉色一僵，而後又恢複正常，笑道：“嗨，春喜……沒事兒！”
“什麼？你見到她了？”南昌王驚訝。
“我今天來找王爺就是為了這個事兒。春喜這傻丫頭啊，看我走了，不想再在宮裏待著就跑去找我了。她想啊她這一走，這尚食局肯定全亂套了啊，又怕金尚食著急，所以就讓我快回來找王爺你幫忙帶我進宮去給金尚食報個平安，另外啊，嘿，我想親自去跟金尚食提親。”殷浩微笑著道，說到後麵，心口驀然劇痛，忙轉開臉。
“什麼，什麼，你等會兒，讓本王消化一下，這事件演變得太快，本王有點兒跟不上趟了。春喜跑去找你了？”南昌王大吃一驚，覺得這事發展得也太出人意料了。
“啊。”殷浩回過臉，又是一臉正常。
“還有，你說提親？”南昌王突然高興起來，覺得殷浩終於開竅了，這樣又少了兩個人傷心。
“恩，我想好了，能得著一個像春喜丫頭這樣的姑娘不容易，我想當麵跟金尚食提親，把她許配給我，然後我們就遠離宮廷，過平靜的日子去。”殷浩認真地道，仿佛真有那麼一回事。
“好小子，你能想通最好了。我這就帶你去。記得喜酒別忘了我啊！”南昌王大喜，說著匆匆出去讓人備馬，那樣子看著比當事人都急。
殷浩看著他的笑臉，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想將事情全部告訴他。然而，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下去。不能說，說了就接近不了武媚娘了。
帶著殷浩進了尚食局，金尚食正在為春喜之事急得嘴生燎泡。看到兩人，有些詫異。
“王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沒找到春喜，你把殷浩給我找來了。”
“嗬，你還是讓這傻小子跟你說吧。”南昌王嗬嗬笑了起來。
殷浩看到金尚食，覺得恍如隔世，但又不想她老人家擔心，忙笑道：“金尚食，你別急，春喜沒事。”
“你見到她了？”金尚食微訝。
“恩，嗨，這丫頭，昨天出宮找我去了，說什麼也不肯再回來了，這不讓我給你回來報個平安嘛。”殷浩將跟南昌王說過的話又照搬了出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離開了……就離開吧，早就讓她走，她非說要留下來陪我。這下想明白了，也好，殷浩啊，以後春喜就拜托你多照顧了。”金尚食放下一顆心來。雖然以她的精明應該會有所懷疑，但想到殷浩本來是離開的，如今特地回來說春喜的事，那丫頭除了在他那兒，還能在哪兒？她怎麼也沒往更壞的方麵去想。
“你放心吧。我會的。”殷浩承諾。
“你不是還有話跟金尚食說嗎？說啊！”南昌王一拍他的背，催道。
“說什麼？”金尚食疑惑。想不通除了春喜外，自己和殷浩還有什麼話可說。
“我，我是來跟你提親的，求你把春喜許配給我吧。”殷浩沉默了一下，毅然道。
金尚食先是一怔，而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她還沒開口說話，就見殷浩跪了下來，繼續道：“殷浩以後就是個窮小子了，雖然什麼都沒有，但是，我一定會好好對春喜，陪她……陪她一輩子的。”說到後麵，他的眼圈終於還是紅了。
金尚食激動得連聲說好。她沒想到自己那傻閨女竟然真給她熬出了頭，怎不叫她歡喜。
“幹娘在上，請受殷浩三拜。”殷浩連著叩了三個頭。
“快起來，快起來。”金尚食連忙將他扶了起來，以前怎麼也看不順眼的這張臉，如今卻越看越覺不錯。她伸手摘下手上的玉鐲，交給殷浩。
“我不便出宮，也不想透露你們的行蹤，既然離開就離開得幹幹脆脆，走得遠遠的。這個你交給春喜，就當是幹娘的一點心意，以後兩個人好好過日子。記得，沒有什麼比兩個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嗯？”她諄諄囑咐。
殷浩接過鐲子，聽到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心口一酸，哽咽難言。“是……幹娘……殷浩，記下了。”
“好了，親也提了，父母也拜了，咱們也快離開吧。”見差不多了，南昌王催道。擔心耽擱久了，殷浩被武媚娘察覺，到時隻怕難以脫身。
“王爺，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想再去看看媚娘，畢竟這一走， 今生怕是再無相見之日了。”殷浩卻出乎他意料地道。
“可是，她……”南昌王一怔，想要勸。
“王爺什麼都別說，殷浩都明白，放心吧，那麼多年的朋友，她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殷浩打斷他，態度堅定。
南昌王怕他不去，以後跟春喜在一起了還心心念念掛著那個女人，隻好點頭答應。
“我陪你去！”
“不……不必，王爺在此地等我。我有些話想私下跟媚娘說。”殷浩脫口拒絕，卻又立即發覺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忙放緩了聲音道。
南昌王無奈，隻好同意，心想武媚娘總不至於那麼狠毒吧。
“娘娘，侍衛來報說在尚食局看到殷浩。”明月殿中，羽林軍統領正在向武媚娘稟報殷浩到來的消息。
“什麼？為何不抓他來見本宮？”武媚娘一驚，站了起來。
“回娘娘，南昌王一直和殷浩在一起，末將等實在不便下手。”
“一群酒囊飯袋！你速帶人去尚食局，就說本宮知道王爺和殷浩來了，想請他們過來一敘。”武媚娘怒斥。想到殷浩就在宮裏，說不定就跑去見皇上了，讓她怎麼放心。
“是。娘娘。”羽林軍統領正要轉身出去，就看到殷浩正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外，不由怔了一下。
“殷浩！”武媚娘也看到了，心驚不已。
“不用你抓，我就在這兒！”殷浩怒喝道。
眾侍衛就要衝上去拿下他，武媚娘伸手攔住了，“你們退下，柳兒你也退下。”直到大殿中隻剩下兩人，她才開口：“殷浩……”她心中有愧，語氣不由有些柔軟。
“武媚娘！那些刺客都是你派去的對不對？”殷浩打斷她，厲聲質問。
“對。”武媚娘並不否認，眼神慢慢變得堅硬起來。
“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變得這麼心狠手辣，喪心病狂！你知不知道春喜被他們殺了，春喜死了！”殷浩勃然大怒，指著她大罵。
武媚娘見他這個樣子，眼神一轉，變得固執而淩厲起來：“死了？哼，不聽本宮話的人，就該死！春喜明明知道你的下落，卻妄自欺騙本宮，就算她不死，本宮又豈能饒過她！”
“武媚娘，你根本不是人！王皇後，蕭淑妃，春喜，這麼多條人命，你就不怕有報應嗎？”殷浩搖頭，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報應？哈哈哈哈哈哈……”武媚娘突然大笑起來，“本宮現在是皇後，在這後宮裏，本宮就是天，誰敢不聽本宮的話，就該死！”
“武媚娘，你已經無可救藥了！”殷浩聲音一低，突然抽出藏在袖間的匕首，刺向正得意狂笑的武媚娘。
武媚娘大驚失色，慌忙躲閃，卻仍被匕首劃傷腹部，她驚叫出聲。一直守在外麵的侍衛聞聲衝了進來，抓住殷浩，奪下了匕首。
“殷浩，你竟然要殺我？”武媚娘捂住受傷的腹部，不敢置信地道。
“對，我回來就是要給春喜報仇！”殷浩怒視著她，眼中充滿了仇恨。
武媚娘失望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地走了過去。殷浩掙紮著想撲上去，卻被侍衛抓住，動彈不得。
“殷浩，本來你走了，我沒有想過找你回來。可是我每天都做噩夢，夢到你去皇上那裏告狀！我一想到皇上大怒說要問斬我的樣子，我就寢食難安……”武媚娘低緩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