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寫給親友看
年輕時壯懷激烈。居然也想“改造中國與世界”。胸中的那股豪氣,時時激蕩著,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寫一本全世界都能傳閱的書,那時,不僅相信文章能改變命運,還能改變社會與國家,不是常說“文章經國事”嘛。
後來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我寫過一些有影響的報道。改革開放以後——甚至1949年以來,第一個冒著“被清除出隊伍”的風險,用長篇調查拉開共和國禁毒序幕的就是鄙人(《瘋狂的海洛因》),但如果你以為這樣的報道對社會對曆史有貢獻,你就太傻了,因為充分的事實證明,自那以後(1991年),毒品的流行規模更大了,直至今日之域中,幾乎無一處無毒品,我倒像是為毒品做了最早最大最著力的軟文;同樣,1949年以後,第一個報道“活熊取膽”且影響最震撼的也是鄙人(《熊場見聞》),但同理,打那後,“活熊取膽”卻是全麵開花,且爭先恐後,直至熊膽專業戶“歸真堂”規模做大到要上市……
譴責誰,誰就紅。從業二十六年,我都迷糊了,我們為之奮鬥的事業到底是推動社會前進呢抑或使社會更黑暗?
所以,就別動輒說“文章千古事”吧,且不論有多少文章會傳下去,就算“千古”了,還不知好事和壞事呢。那麼寫文字幹什麼呢?仔細想了想,除了宣泄一點情緒外,影響麵也就是親友了。
一個人的存在往往隻是體現在親友的關注或認可中,隻是活在“周環境”的貶褒中,你和你的親友以及“周環境”一起生、一起長,最後一起凋謝,這一茬,就算過去了,下一茬,名氣再大,也沒你的事了,這一點,要想清楚了。
我從2009年初開始,為新民周刊的專欄“前廊眾生”撰寫文章,撰稿環境寬鬆,有時是時評,有時是生活隨筆,寫得好不好,我不好自己說,但我保證是認真的,曆年所積,居然也有六七十篇,乃選其一半,結集出版,因不敢奢望廣大讀者垂注,主要對朋友有個備忘,所以開本大小,印數多少,都無所謂,你看不看,就更隨你了。
在此謝謝高曉岩先生,沒有他的厚愛,這本小書恐怕不能出來;謝謝丁曦林先生,三年來他給了我最大的包容;也謝謝沈嘉祿先生、龔建星先生和潘向黎女士,文章出來,總是他們最先褒揚。
是為跋。
胡展奮
2012年2月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