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海灘女屍

一個夏日的早晨,七點剛過,威廉·帕特凱瑞照例在崖頂的淺草地上漫步,他胳膊肘兩百英尺以下的地方,寂靜地躺著波光粼粼的英吉利海峽,如同牛乳色的蛋白石一般。周圍空氣清閑怡人,不見雲雀的蹤影,在這陽光普照的世界裏,能聽見的隻有遠處海灘上傳來的幾聲鷗叫,除了帕特凱瑞渺小孤單、神秘堅定的身影外,這裏渺無人跡。嫩草上閃耀著的無數顆露珠預示著一個新的世界——一個由造物主親手創造的世界。當然,這不是帕特凱瑞關心的問題。對他來說,露珠隻表明晨霧怕是要到太陽升起之後才會散去,這個念頭也隻在他的潛意識中一閃而過,此刻他的大腦意識正在進行一場抉擇:肚子開始餓了,他是該折回到海濱巡邏處吃早飯呢,還是在明媚的晨光中步行去西歐佛買份晨報,以便提前兩個小時知道有沒有發生什麼謀殺案。當然,你可能會說,有了無線電,誰還看晨報啊,事實上晨報自有它存在的意義。戰爭時期也好,和平時期也罷,人總得有生存的目標,比如,大老遠地去西歐佛應該不是僅僅去看看海吧,而腋下夾著份報紙回來吃早餐多少會讓人感覺舒坦一點兒。對,也許他該走回鎮上去。

帕特凱瑞的黑色方頭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此刻它們稍微加快了行進的速度。這雙靴子保養得不錯。你大概由此可以推測帕特凱瑞生命中的好年華都用來保養他的這雙靴子了,而這顯得他性格異於常人;或許他該認識到保持這雙靴子一塵不染是毫無意義的事,積點兒灰塵也沒什麼不好吧。其實不然,帕特凱瑞這個可憐的傻瓜很可能有受虐心理,他從未放棄擦他的寶貝靴子,幸好他沒多少這方麵的知識,因此沒有受到什麼困擾。至於由此顯得他與眾不同,他雖不懂那些術語,但假如你向他描述他的這種表現,他當然明白這不過是服兵役時大家稱之為“唱反調”的行為罷了。

一隻海鷗倏地飛向崖頂,然後尖叫著俯衝下去追隨它的同伴消失在視野中。這些海鷗發出令人不安的鼓噪聲。帕特凱瑞來到懸崖邊,看看正在退去的潮水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讓它們如此大驚小怪。

緩緩湧上來的海浪泡沫形成了一道白線,被一塊銅綠色的東西阻斷了,看起來像是一塊布,或者粗呢之類的。奇怪的是,它的顏色鮮亮如初,明明被海水泡過的,那麼——

帕特凱瑞的藍眼睛突然睜大了,他的身體奇怪地僵硬起來。隨即方頭靴開始在厚厚的草皮上奔跑起來,跑向二百碼之外的峽穀。他砰砰砰的腳步聲如同心跳一般,前進的速度絕不遜色於徑賽運動員。他沿著白堊山壁鑿出的粗糙台階哢嗒、哢嗒地跑下去,喘著粗氣,既激動又憤慨:該死的,這是誰早飯前就下海去泡冷水啊!簡直是瘋了!哦,請不要耽誤別人的早餐吧。最好用謝菲爾急救法,看上去好像是肋骨斷了,或者隻是暈倒了。首先得高聲向患者保證她不會有事。她的四肢是沙子一樣的褐色,難怪他剛才以為綠色的東西是一塊布。真是瘋了!拜托!如果不是遊泳,有誰願意一大早泡在冷水裏?他倒是碰到過非遊泳不可的情況,那是在紅海港口,他加入一個登陸小組去救援阿拉伯人,雖然想不通為什麼要那樣做,但當時別無選擇,必須下水遊泳。就仿佛早餐喝橙汁吃薄片吐司一樣,明知不夠營養。天哪!

帕特凱瑞艱難地行走在海灘上,白色大鵝卵石在他的腳下惡意地滑動著,偶爾露麵的小片沙地幾乎與潮水等高,軟得一踩上去腳就陷入其中。不過現在他總算置身於漫天的海鷗群之中了,被它們拍打著的羽翼和狂野的叫聲包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