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鬧鬼的淑妃寢宮

就在眾人等得快要不耐煩的時候,王公公終於來報,說是武昭儀到。

李治臉上露出喜色,忙揮手讓殷浩撤去在場的舞伎。殷浩一聽,立即知道武媚娘來了,也不由精神一振,趕緊拍拍手。樂聲嘎然而止,舞伎依次退下。

盛裝打扮的武媚娘搖曳生姿地走進來,儀態萬千,許多人眼中都露出驚豔的神色。唯獨蕭淑妃冷眼看著,不以為然。

入座接受眾人的恭賀之後,她才對李治道:“皇上,臣妾不才,願獻舞一曲,以謝皇上恩典。”

李治當然是大喜應允,目光落向王公公。王公公會意,轉身走了,片刻之後端出一盆半人高的血珊瑚。

在眾臣驚訝的讚歎聲中,李治得意地笑道:“這盆血珊瑚可是朕相當寶貝的珍品啊,但為了回饋媚娘今晚獻舞,所以朕特地拿出來給大夥瞧瞧,讓大夥開開眼界。”

蕭淑妃聽得心中不悅,開口道:“這東西美則美矣,不過……”她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這一來反而勾起了李治的好奇心。

“不過什麼?”

見他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蕭淑妃嫵媚一笑,道:“不過皇上隻因為武昭儀獻舞,就拿了這珍寶出來與人欣賞,可是等舞跳完了,血珊瑚還不是又要收回庫房裏頭……臣妾隻是為此覺得有些可惜罷了……”

“喔?”李治沉吟,認真思索起她的話來。

王皇後冷笑道:“不然淑妃你還想如何啊?”

蕭淑妃仿佛沒聽到她語氣中的挖苦,對著李治笑道:“臣妾倒是有個提議,既然武昭儀要獻舞,不如臣妾也獻上一舞,要是誰跳得好,皇上就將這珍貴的血珊瑚賞賜給得勝者,如此一來,血珊瑚不是更具意義?”

王皇後不以為然,語含酸氣地道:“意義本宮是看不出,妹妹想較勁兒的意圖倒是濃厚得很!”

李治擰著眉,猶豫不決。這時武媚娘開口了。

“皇上,臣妾認為淑妃娘娘所言甚是!”

此話一出,眾人皆露出愕然之色,而其中尤以蕭淑妃與袁天罡最甚。殷浩和南昌王知道她之前是去哪裏了,此時看著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一時卻又想不出來。

“媚娘,這表示你同意要與淑妃競舞相爭這血珊瑚?”李治問,對此事漸漸提起了興趣。

“是。”武媚娘頷首,“皇上,要是勝出者能得此血珊瑚,來日皇上想欣賞珍寶,就去找擁有這盆血珊瑚之人,這麼一來,代表擁有此血珊瑚者,亦是皇上最珍寵的妃子,如此想來,的確更符和珍寶的價值。”

李治聽得心中大悅,不再猶豫,當即點頭應好。

直到這一刻,武媚娘自進入宴會場所之後,第一次將目光落在蕭淑妃身上。蕭淑妃也正好看過來,卻被她眼中流露出的濃烈恨意和冷酷看得心中一寒。沒等她多想,音樂響了起來。

彩帶飛舞旋騰,如雲若霞,似龍戲波,似鳳翱翔,兩個絕色女子在場中空地上盡展所能,舞姿曼妙,看得所有人目眩神迷。

突然,武媚娘的彩帶劃過蕭淑妃的臉。蕭淑妃臉上閃過不快,不甘示弱,也用彩帶回擊,然而卻都被武媚娘巧妙避過。

殷浩看著這一幕,越來越納悶,低聲問旁邊的南昌王:“她們是在跳舞嗎?我看怎麼有幾分比武意味?”

南昌王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看來,隻能說這曲舞是波濤洶湧,充滿著恩怨情仇啊……”

兩人這邊說笑著,那邊蕭淑妃已被武媚娘的彩帶打得狼狽不堪,亂了節奏。武媚娘開始旋舞起來,她閉著眼,仰麵朝天,臉上一片平靜。而後,她睜開眼,突然出一手,彩帶飛出,打在蕭淑妃身上。蕭淑妃疼痛難當,不甘地想要還擊,卻因為武媚娘早有準備閃過,反而絆住了自己,“撲通”一下摔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正專心欣賞舞蹈的眾臣瞠目結舌,而後,漸漸有人或轉過臉或低下頭或以袖掩麵,竊笑起來。

殷浩和南昌王對視一眼,想要笑,卻又隱隱覺得不對,眼裏都不由浮起擔憂之色。

“娘娘,承讓了。”武媚娘走上去,似好意地想要扶蕭淑妃,但動作極慢。

蕭淑妃對她怒目而視,自己爬了起來,恨恨地不發一語。

李治幹咳一聲,使了個眼色示意人上去扶蕭淑妃回席,自己則擊掌喝彩。

“哈哈哈,舞得好啊!媚娘,這血珊瑚朕就賞給你了。”

“謝皇上!”武媚娘上前盈盈一禮,而後道:“不過媚娘明白這珍寶乃出自南海島嶼當地的貢品,得之不易,所以媚娘想要回贈給皇上,象征在媚娘心中,皇上比任何奇珍異寶都來得重要與可貴。”

李治聞言龍心大悅,哈哈笑道:“媚娘你真是體貼,體貼極了,難怪朕會這麼疼你。”

武媚娘回以溫柔深情的微笑。

殷浩看到,神色不由一黯。南昌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什麼也沒說。這種事,說什麼都沒用。

就在這時,王皇後開口了,她笑道:“妹妹,你善解人意替皇上省了一份大禮,不過本宮也準備了一樣賀禮,這回你就非收下不可了。”說著,側身喚道:“香筠。”

香筠端著一個托盤走來,盤上蓋著一層紅布。

“你舞藝出眾,配這禮物是再好不過了。”

聞言,眾人皆露出好奇之色。

隻見香筠走近媚娘,掀開紅布,上麵竟是擺著一雙繡工精美的繡花鞋。

武媚娘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沒想到她會是這反應,所有人都呆了。王皇後更是困惑不已,柔聲問道:“妹妹,你怎麼流淚啦?這鞋有什麼不對勁嗎?”

武媚娘聞言回神,連忙道:“不是,是妹妹一時感動,所以忍不住流下眼淚,謝謝姐姐的禮物,妹妹很喜歡。”

王皇後安心地一笑,“喜歡就好。”

而殷浩和南昌王卻都皺起了眉,暗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她今晚如此反常?

李治見到武媚娘的反應,卻是很高興,讚道:“瞧瞧,武昭儀的心還真是水做的,這點小事就這樣感動。”然後轉頭看向蕭淑妃,“淑妃,朕送過你這麼多禮物,也不見你曾如此感動落淚過呀?”

蕭淑妃一愣,心道怎麼又繞到自己身上來了。

武媚娘聞言,連忙抹抹淚水,說道:“皇上,臣妾怎能跟淑妃娘娘比呢,娘娘貴為金枝玉葉,早看慣了珍寶,就怕臣妾這番失態舉動,成了大驚小怪,讓大夥見笑了。”

李治聽得大樂,哈哈笑道:“媚娘,你雖人在宮中,卻不失天真,你這才不叫失態,而是難能可貴的真情流露,朕就是欣賞你這點!”

“謝皇上讚譽。”武媚娘微笑,並不恃寵而驕。

李治正想要再說點什麼,突然伸手揉了揉額頭。

“皇上還好嗎?”武媚娘見狀,擔憂地問。

“朕突然間感覺有點頭疼。”李治皺眉道。

“可要宣禦醫?”武媚娘問。

“免了免了,朕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李治搖了搖頭,然後轉向袁天罡,“袁愛卿,你再拿些丹藥給朕吧!”

“是。”袁天罡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得意。

武媚娘有些不安,再勸道:“皇上,還是找禦醫比較妥當吧?”

“不了,上回服過袁愛卿的丹藥還挺有效的。”李治道,說著站起身欲離開,“袁愛卿,快隨朕走吧!”

蕭淑妃湊上去扶住他,道:“皇上,讓臣妾陪你回去。”

李治不耐地甩開她,“不必,朕頭痛得很,想一個人靜一靜。”說著,率先離席。袁天罡緊跟於後。

眾人忙起身恭送。

南昌王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神色莫測。

明月殿中,南昌王和殷浩終於知道武媚娘為何會如此反常了。雖然有些難受,但當猜到武順在蕭淑妃那裏時,他們就沒抱太樂觀的想法。如今聽到,也並不意外,隻是有些擔心武媚娘。

這個時候勸慰的話是無法說的,兩人隻好沉默著,心知與蕭淑妃之間再無緩和的可能。

“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蕭淑妃!”武媚娘恨恨地道。

“難道你已經有了什麼計劃,可以揭穿她?”殷浩訝然。

“沒有……”武媚娘搖頭,手緊握成拳,“但至少我知道姐姐是被蕭淑妃虐待至瘋、至死的,單憑這一點,我就一定會讓她血債血還……”

看著她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深沉表情,殷浩和南昌王都是一驚。

“媚娘,你想幹嘛?你可別亂來啊。”殷浩勸道,“蕭淑妃固然可恨,可是你不能被仇恨給蒙蔽了,你姐姐的事,咱們再慢慢想法子給她教訓。”

“教訓?”武媚娘自嘲地一笑,“殷浩,你知不知道,姐姐的死,是蕭淑妃給我最沉重、最慘痛的教訓?”說著,她語氣一轉,變得肅殺,“不,我不需要給她教訓,我隻要讓她知道,什麼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南昌王心中一寒,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女人被砍去四肢然後泡在酒壇裏的情景,他打了個哆嗦,無法再待,起身告辭。

站在武順的墓前,南昌王上了香,燒了紙錢,又拜了兩拜。

這裏依山傍水,林翠木秀,可觀日落雲海,卻是個安眠的好地方。

“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泰常在他身後道。

南昌王直起身,眯眼看著遠方的日落。離昨晚,竟然又過了一天。夢裏夢外,這時間其實也沒差。

“不關你事。”他搖了搖頭,緩緩道:“她活不了。”她被李治碰過,怎麼活得了。武媚娘一心要找蕭淑妃報仇,為何卻對李治一絲恨意也無,甚至還能在昨夜與之眉目傳情?

武順被李治強暴的事並不是武媚娘告訴他們的,而是泰常由蕭淑妃的貼身侍女尋兒那裏逼問出來的,順帶也逼問出了這些日子發生的詳情。說起來,莫怪乎武媚娘後來會那樣對蕭淑妃,事實上她自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手段的毒辣程度兩人其實也是可以相比肩的。隻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他談不上對誰更有好感,隻是因為姐姐,才不得不跟武媚娘站在了一條陣線上。

“你說,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包紮傷口的帛帕掉了嗎?”他突然問。

泰常沒有回。

“你看到她在暗室裏時,是虛弱到快要死亡的樣子?”南昌王再問。

“尚不至於。”泰常回。

是啊,尚不至於。南昌王相信這一點,更確切地說,他相信泰常。若不是泰常覺得武順性命無虞,又怎會分神去做別的事。然而,當他將那攤子收拾幹淨回轉時,看到的卻是一具屍體。武媚娘為什麼要讓柳兒將屍體拿出宮外埋葬,不讓任何人知道,甚至以她的身份為之舉辦一個葬禮都做不到?她拿不到蕭淑妃的把柄倒也罷了,為何還要為她遮掩?若說是因為不想毀她名節,她不說,蕭淑妃敢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