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訂版後記(1 / 2)

增訂版後記

小心,你想要的時代一定會到來

打開電腦,開始寫後記,又到了和讀者說再見的時候。

看過第一版的讀者或許已經發現,新版刪除了胡適先生的《易卜生主義》一文。考慮到該文所占篇幅較長,最後還是聽從了編輯的意見。有心的朋友,可以在網上找到它。

胡適當年不辭辛苦,寫下這一長文,表麵上看是談易卜生所在的時代,實則是談當年的中國。胡適強調針貶時弊的重要性,認為易卜生主義的根本方法就是指出社會當中的罪惡。

“人生的大病根在於不肯睜開眼睛來看世間的真實現狀。明明是男盜女娼的社會,我們偏說是聖賢禮義之邦;明明是贓官、汙吏的政治,我們偏要歌功頌德;明明是不可救藥的大病,我們偏說—點病都沒有!卻不知道:若要病好,須先認有病;若要政治好,須先認現今的政治實在不好;若要改良社會,須先知道現今的社會實在是男盜女娼的社會!易卜生的長處,隻在他肯說老實話,隻在他能把社會種種腐敗齷齪的實在情形寫出來叫大家仔細看。他並不是愛說社會的壞處,他隻是不得不說。”因為“我無論作什麼詩,編什麼戲,我的目的隻要我自己精神上的舒服清淨。因為我們對於社會的罪惡,都脫不了幹係。”

我早先在書中附錄了這篇文章,是因為它切中時代的命脈,至今尚未過時。而從既有社會中發育出健全的個人主義和有擔當精神的個人,依舊是這個百病纏身的時代之解藥。

我個人自然也是以針砭時弊為自己的寫作責任。當然,我並不認為這是寫作者的全部責任。他還應該有其他責任,包括發現社會與人生中的美,一些不為時代黑暗所吞噬的,甚至可以說是亙古常新的美。我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我平常的寫作生活中經常遇到一種不寬容的氣氛,比如說當我談到中國傳統或現實中某個好的方麵時,立刻會有人批評說,怎麼可能有好的東西呢?你有什麼企圖吧?你助紂為虐吧?他們認為,既然生活在一個糟糕的國家,那麼一切都是糟糕的;既然反對一個時代,那麼你隻有反對這個時代的一切才夠純粹。

這樣的觀點,或多或少都有些極端主義。貧瘠的山穀能夠發現攻玉之石,荷花能夠出汙泥而不染,按說也是曆史之常態。我們不能因為地上的貧窮而否定地下的寶藏,不能因為要正視池塘裏的汙泥濁水而對滿塘荷花視而不見。同樣,我們也不能因為社會上流行男盜女娼,就去指責一個人保留處子之身是不符合時代要求的。我不想說這是一種“黑暗強迫症”,但是不是可以說過於極端了呢?

自由派隻有站在自由的底線之上,才可能有所作為。我看到有些人,心地大概也是好的,隻是他們造不了縣太爺的反,就去搶老百姓的,說就因為你家裏還有口吃的,不夠絕望,導致我們兵力不足,否則縣太爺早死定了。諸君,就算我同情這些人,可這些做法和水滸裏的盧俊義上山、法國大革命時期的“你不要自由,我強迫你自由”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