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先生(1 / 2)

櫟容的爹爹是一個趕屍人。

櫟容自小見過的死人比活人多, 她還記得自己問過爹, 什麼時候會教自己趕屍秘術, 爹說, 去完湘南這趟回來, 就教她。有人還在旁邊插嘴, 說阿容生的太好看, 是趕不了屍的。

爹摸了摸絡腮胡子,大笑,說我櫟老三就一個女兒, 不教給阿容,難道把一身本事教給女婿不成?

芳婆“呸”了一聲,說你那也叫本事?

芳婆一直懊惱, 自己啐了一口送櫟老三上路, 因為,櫟老三這趟去湘南, 再也沒有回來。

那是一個雷雨夜

趕屍, 是一定要挑雷雨夜啟程的, 趕屍都走山野密林, 又隻能在夜間行走, 也正因為這樣, 一年中,可以請動櫟老三趕屍的機會並不多,從驚蟄到秋分, 櫟老三最多走兩趟, 其餘的日子,都是閉門住在自家開的義莊裏。櫟老三是出了名的講規矩,過了秋分,出再多的銀兩也不會接趕屍的買賣。

櫟老三說:趕屍是耗陽氣的營生,做多了,會折壽。

他唯一一次破了自己的規矩,就是最後的湘南行。芳婆事後常常念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隻怪那趟的酬勞太誘人,整整一錦囊的金葉子,金葉子呐。櫟老三還撿了片咬了口——真是黃金。

——“秋分都過了,照規矩…”櫟老三嘴上說著,身體卻很誠實,他摩挲著金葉子,怎麼也舍不得還給那個入夜到訪的黑衣人。

——“黃金十兩。”黑衣人低下聲音,“都是沒有官印的金葉子,夠你櫟老三歇上一兩年…”

櫟老三瞥了眼送來的屍首,個個被白布裹著,粗粗看去也就七八具,“是些什麼人?”

芳婆那會兒正給櫟容編著細辮子,聽到要緊處,拽著櫟容的細辮往前挪了挪。

——黑衣人嘬了口粗茶,狹長的眼睛動了一動,微微笑著道:“我來之前,可是聽說櫟老三是最懂規矩的人,隻收錢,不多問。”

櫟老三摸了把胡子,哐當一聲把茶碗砸在地上,“都說我懂規矩,你一個要壞我櫟老三規矩的人,還敢戳我?”茶碗是砸了,但裝金葉子的錦囊還是攥在櫟老三手裏。

黑衣人訕訕陪著笑,見芳婆和櫟容一老一小,也不像是懂事兒的主,舔了舔幹唇,神秘道:“和你之前做的營生,也差不多。不過是…”黑衣人又看了眼那幾具白布,“這家子人,有個挺豪氣的親戚在湘南,這親戚早年受過這家的恩惠,記著舊情不忍心看他們被隨意葬在亂墳崗上,說是要帶回湘南去,給好好安葬…陽城到湘南這一路,也隻有你櫟老三敢走,這不,出了幾倍的好價錢…”

“重情重義,好事呐。”櫟老三掂了掂錦囊,“是不?”

黑衣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當然,積德積福,積下的金葉子,還能給你家櫟容置些新衣裳。”

——“芳婆。”櫟老三把錦囊扔給聽得出神的芳婆,“聽見了沒,給我家阿容多置些漂亮衣裳。”

那包金葉子有些分量,芳婆捧著還抖了抖,到底年紀大了,看著太多金子,心裏有些打鼓。

黑衣人見櫟老三終於接下買賣,心裏也是鬆了口氣,“什麼時候能走?”

櫟老三翹起腿,“入秋少雷,但算你運氣,今夜過了子時,有雷雨。”

黑衣人咂舌,“你當真有異術?下不下雨,你也摸得準?”

櫟容抽鼻子,眼睛裏對那人露出鄙夷,“我爹看天吃飯做營生,鼻子一嗅就知道哪天能走。”

“嗨。”黑衣人去拽櫟容才編好的細辮,“那你知道不?”

櫟容拍開那人的手,“爹會教我。”

櫟老三叉著腰哈哈大笑,“好阿容,等爹從湘南回來,就教你。”

黑衣人端詳著櫟容的小臉,看向笑開了花的櫟老三,“趕屍秘術,我懂的不算多,但也知道,趕屍人得生的醜,才能吃這碗飯,不然壓不住死人的陰氣,會招禍的。櫟老三,你女兒模子生的俊俏,也能做你的營生?”

櫟老三捏了把女兒的臉,“能不能做,你說了不算?我櫟老三一身本事,不教給女兒,難道教給女婿不成?”

——“呸!”芳婆啐了口,“你那也叫本事?”

櫟老三戳了戳芳婆的額頭,“就你嘴神?還不趕緊把要上路的這些個拾掇拾掇,誤了時辰走不了,金葉子你賠給人家。”

芳婆哼了聲擼起袖管,“阿容,回自個兒屋裏睡覺去,你爹走前,別出來。”

櫟容走出屋前還對那人拌了個鬼臉,“你才醜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