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1)

作家的搖籃就是文學的起點

當時接到周習的《魯院紀事》,就很有興趣地讀了。我從未進過魯院的門,總覺得那是作家的搖籃,很神秘的地方。分明是周習的作品領著我參加了一期豐富生動的魯院學習,結識了那麼多同學和老師,也熟悉了我向往已久的那個陌生校園的幽靜環境。當時我手頭剛好有白描、王彬兩位副院長主編的魯院《講義選編》四卷本。讀了周習的紀事,又讀了《講義選編》中幾位文學前輩的講話,兩相碰撞,便引發了想說的一些話題。

周習把自己在魯院學習期間的經曆、見聞和感悟,記錄在冊,栩栩如生,言之有物。這是一種紀實散文,有人有事有環境,我曆來喜歡這種文體。它與報告文學的區別在於其作者個性的突出,注重作者的親身體驗,直接介入和個性化寫作。它既有文學意義,更有史料價值。周習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小說作家,她出版過長篇小說《婚姻危機》、《少男少女》、《土窯》。《少男少女》獲2007年冰心兒童圖書獎。也許是小說創作給她的應該說是優長,她在《魯院紀事》中寫人成為一個突出的亮點。那麼多有文學成就的作家和各有所長的老師,情深意長地湧現在她的筆下,讓人讀來親切、難忘。將數十個作家寫成一個模式,容易;把數十個作家寫得各有各的特色,難。周習在她的《魯院紀事》裏努力地寫出了一批各具個性的同學,給人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早幾年,讀過周習的一些散文,包括獲得第五屆冰心散文獎的那篇《洗禮在北川》,可以看出她確實是一位十分熱愛生活,並且把自己關注的重點,放在普通民眾疾苦與奮爭的有善心的作家。她用獨特的視角觀察生活,善於運用細節寫生活寫人物。讀她的散文我有個明顯的感覺,她能把自然之大美與人文之大美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換句話說,她很善於寫自然大美中的人之美,這使得她的散文像生長著莊稼苗的泥土一樣樸實、結實,散發著純正的生活力量和藝術美感。

我還是把話題轉到那本四卷本的“講義”上來。我沒有到魯院學習過,當然就談不上聽哪位老師的講課了。周習雖然參加了魯院的一期學習,但是對60年間在那裏講過課、如今已經過世了的老一輩作家的講話就很陌生了。今天我們一起重溫他們之中一些人的一些講話要點,我想不會沒有意義的,也許更親切。

丁玲《撲到迷人的生活海洋裏去》中講到這樣一段話:“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外麵的人說不好理解,實際上是太簡單了,簡單得不好理解。現在人都複雜了,複雜好理解。我還有那麼一點點不能忘情,這一點點情就是文學。情是好的,還是要有情。如果我們搞文學的人沒有情,那還搞什麼文學?所以不但要到生活裏麵去,要有自己生活的一手,還真正要有感情。你沒有感情的話,就沒有你最喜愛的、能把你牢牢捆住的東西。而這個東西絕不是自私的。有私心的人,對人沒有感情的人,隻是為著從人家那裏撈取資本的人,不能搞文學,不能搞創作,他寫不出好。”我想,我們今天理解丁玲講的這個情的更深層的含意,是作家的情應該是愛社會愛民族愛人類,從這個大愛出發,你就不會自私了,這樣的情才能把你牢牢捆住。

劉紹棠在《談鄉土文學》裏講道:“魯迅先生說,現在的文學也一樣,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為世界的,即為別國所注意。我去寫美國,準沒人看;芭蕾舞看的人少,《絲路花雨》有人看,它是來自敦煌壁畫,結合外國技巧,就很受歡迎。這是表現了本民族的特色,沒有民族特色就不行。我愛看老舍的作品,因為它具有豐富的民族特色,北京味十足。外國研究中國的肖紅、趙樹理、沈從文,就是研究中國風格的。所以我提過,土就是洋,洋就是土。”劉紹棠的可貴之處,在於他一貫把根紮在大運河淌過的“山楂樹”,他的根吸收著民族的水,根深葉茂。民族風格是靠“養”的,養分來自深深地紮根,離開根,何來養分!

韓少華在《散文文體美簡述》裏講道:“散文不是絕對不允許虛構,有時還極需要概括。但它的虛構是在枝節上,所謂大實小虛,如冰心先生所說:‘大體上是我親身經曆’。”我理解這個“大實小虛”的“小虛”就是想象,聯想。隻有想象才能高於生活。散文所反映的生活如果不是高於生活,就沒有典型意義了。

周習在魯院的學習結束了,文學真正的開始應是在這個結束之後。我想作家的搖籃,就是文學的起點。畢竟這裏是一個新的裏程碑的起點。我寫完這個序言是京城的深夜,舉目望望窗外,漫天密集的星辰和遍地的燈火流螢,交相輝映。我將目光回到稿紙,輕輕一笑:且等時光!

王宗仁(現代作家、著名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