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峻山牧歌(1 / 1)

天峻山牧歌

“崔福增!你去不去?”老班長虎著臉,衝我吼叫著。

我低著頭,一聲不吭,隻顧擦我的輕機槍。我是機槍射手,特別喜愛我這無聲的親密戰友,總是把它擦得鋥亮鋥亮的。老班長又吼了一聲。我咕噥了一句:“我是當兵的……”

“少囉嗦!你還知道你是當兵的!我問你,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條是什麼?”

一切行動聽指揮。這我早就爛熟於心了。我張了張嘴,又冒出一句:“反正……反正我不是放羊的……”

“少囉嗦!放羊的怎麼了?”老班長吹胡子瞪眼,給我上開了政治課:“想當年要不是放羊娃巧送雞毛信,八路軍能打勝仗嗎?放羊也是革命的需要。想當年在南泥灣,王震將軍帶領三五九旅,不是也開過荒種過地嗎?作為一名戰士,黨叫幹啥就幹啥,誰像你這麼挑肥揀瘦的!”

我極不情願地跟上老班長和副班長,還有兩名戰士一起來到天峻山,紮起帳篷,當上了羊倌。

當時,我們縣中隊總是保持著一千多隻羊,除了自己改善生活外,還支援軍分區及其他縣中隊。因為別的縣中隊不在牧區,所以沒有養羊,隻種一些蔬菜。他們經常跑幾百公裏,用一筐土豆或兩筐圓白菜,從我們這裏換幾隻羊回去。要按等價交換的原則來看,我們可就吃大虧了,不過我們這是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就是他們不拿蔬菜拉走幾隻羊不也是常事嗎?

說實在的,在天峻山上放羊,那還真是一種享受呢。這裏雖然不像大草原那麼一馬平川,那麼廣袤遼闊,但山坡頂上的綠裝也一眼望不到邊。你看:青草茵茵展宏貌,碎花點點漫幽香,綠水淙淙吟仙曲,群鳥啾啾舞嬌姿,石羊與麅子賽跑,野犛牛獨自散步,多麼逍遙!在這裏,我還親眼見過狼和麝呢!

我和老班長跨上駿馬,驅趕著羊群,在天峻山上,呼吸著新鮮空氣,欣賞著如畫的美景。藍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天邊的天峻山主峰白雪覆蓋,嵌入藍天,宛然一片白雲;草地上遊動的羊群,也和白雲相仿。從草地深處,不時飄來藏民們那婉轉嘹亮、優美動聽的歌聲。每當這時,我和老班長都情不自禁地放開歌喉:“手握一杆鋼槍,身披萬道霞光,我守衛在邊防線上,為偉大祖國站崗……”直唱得胸闊心暢,熱血沸騰!唱到興頭上,老班長手舞足蹈,活像個孩子。唱著唱著,忽見羊稀少了,我們急忙追過去,隻見有的鑽進灌木叢,有的躲到山的皺褶,有的跑到清澈的小溪邊。

忽然間,天空烏雲翻滾,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我們趕緊披上隨身攜帶的雨衣,把羊群趕到高坡上。雨點越下越密,下著下著雨點兒竟變成了雪花兒,紛紛揚揚,漫天飛舞著,落到地上就不見了。夏天飄雪這種奇觀,在這裏屢見不鮮。因為這裏的夏天,氣溫僅相當於我們河北的春天,而且變化無常。我和班長大呼小叫著,在飛雪中嬉鬧著,歡笑聲在山野裏回蕩著。那雪花仿佛也受到了感染,狂舞起來。啊,又起大風了!霎時雲淡日現,雪隱雨藏,這鬼天氣!

這天一早,老班長下山去了,我和副班長去放羊,在閑聊中,我從副班長嘴裏得知:老班長的父母在寧夏都是“高官”,家庭條件非常優越,是父母叫他到這艱苦的地方來鍛煉。我聽說後感到很詫異,老班長的樣子就不像高幹子弟的樣子啊!我久久地陷入沉思之中。

傍晚放牧歸來時,老班長也回來了,我遠遠地就喊:“班長,有我的信嗎?”

老班長笑著說:“信沒有,有這個。”他打開挎包,裏麵都是我愛吃的桃子、糖……

“今天怎麼不搶了?快吃!吃了再看信。”我一聽這話,搶過挎包,先從裏麵搜出我的一封家書,又抓起一個桃子往嘴裏就塞。

吃過晚飯,我因為太勞累了,不一會兒就枕著親人的牽掛、囑托和祝願,甜甜地進入了夢鄉,又回到那日思夜想的父母身旁……睡夢中,我隱隱聽到有人低語:“隊長跟我講,要發展新黨員……”我猛然驚醒了,隻聽見班長跟副班長悄悄商量:“你看崔福增怎麼樣……那就這麼定了。”我的心一陣狂跳。等他們響起了鼾聲之後,我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哦,天峻山的夜晚多麼寧靜,多麼溫馨,多麼美好!

(原載於《寧夏時報》2003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