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唐京城的局勢一團混亂,她背水一戰,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會落入敵人的手掌。詹子喻大權在握時的囂張跋扈,泰安門之戰的混亂血腥,冊封消息傳出之後每夜衝進皇城的刺客殺之不絕,還有最後那一場幾十萬人的戰役,當時沒覺得怎樣,可是現在想起來,卻隱隱有些後怕。
諸葛玥將她擁在懷裏,語調低沉地說道:“以後不用怕了。”
月色靜好,兩人一直坐了很久。
回房後,諸葛玥坐在床上皺著眉思考了很長時間,他覺得楚喬說得對,他是應該考慮一下,找個恰當的時間讓兩人把全部的自己交給對方了。
對,這個主意真不錯,夜路走多了難免遇上鬼,覺睡多了難免會做夢,做事要幹淨利落,應該直接切入要害一錘定音,是時候開誠布公地……全部地……徹底地……
大半夜的,他突然站起身來,他覺得今天就很是時候。
諸葛玥向來是個很有計劃的人,一旦決定了某件事,就會不緊不慢地做好全盤行動方案,然後一步一步切實實施,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讓他改變心意。
所以隨後的時間裏,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在鏡子前照了照,隻覺得鏡子裏的男人劍眉星目、俊朗不凡、雄姿英發、英俊挺拔,自我感覺十分滿意。然後他覺得自己有點緊張,便坐下來,端起茶杯喝茶。
茶已經涼了,白瓷青花的杯壁捏在他修長的指間,
他靠在椅背上,細細盤算著自己待會兒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一句一句,很是仔細,然後又設想了很多種情況去揣摩對方會怎麼回答,他又該如何應對,如何一點一點將話題轉換過去,製造曖昧的氣氛,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讓一切顯得自然而不落痕跡。
好了,都沒問題了。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來,誰知手指剛剛碰到門扉,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
楚喬站在門口,仍是那一身米白色的裙裝,走廊裏暖暖的燈光照在她小小的臉上,泛出一層溫暖的光。
她手裏端著一隻碗,碗裏還冒著熱氣。她仰著頭,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有些奇怪地皺起眉,問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這樣要幹嗎去?”
這是什麼狀況?諸葛玥微微一愣,似乎超出他的計劃了。
不過諸葛少爺的應變能力還是不錯的,他馬上一本正經地說道:“白日睡多了,此刻不困,想出去走一走。”
“越靠近北方天氣越冷,夜裏風大,你穿這麼少,還是不要到處亂走為好。”楚喬徑直走進房間,將湯碗放在桌子上,招呼他道,“見你之前沒吃多少東西,過來把這粥喝了。”
諸葛玥走過去,見是一碗很普通的白粥,橫了她一眼道:“就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
楚喬瞪著他,“有的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說罷,走到他麵前,像是摸小狗一樣拍了拍他的頭,很認真地說,“吃完飯早點睡覺,不許到外麵亂晃。”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諸葛玥頓時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計劃被人打亂了,而獵物自己送上門來,他卻讓她大搖大擺地走了?
還喝什麼粥?他站起身來就走出房門。
因為此次要隱匿行蹤,所以這艘船並不是很大,走廊十分狹窄,僅容一人行走。燈火照在他修長的身影上,他一身月白色暖雲紋的華服長衫,在燈光下看起來俊逸出塵。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船身在蒼茫的大江上翩翩搖曳,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場春雨。他站在江堤上,看著那艘越來越遠的船。天地都是昏暗且冰冷的,唯有身側的那一捧火苗燃燒著,從未熄滅,始終凝聚著他的視線,從孩提時,到漸漸長大,一直到今日。
一陣歌聲突然傳來,他腳步微微一頓,隨即走到她的房門前。門沒有關嚴,有溫暖的光線透出來,他站在門口,隻聽到女子溫柔的歌聲和嬰兒咿咿呀呀的聲音。
兩籠橘色的燈火之下,楚喬白色的裙擺拖在地上,袖子挽得老高,蹲在一隻烏木盆邊,正在為李策的小兒子洗澡。
榮兒很胖,盡管還很小,眉眼卻和他爹一個模樣,眼睛彎彎的,微微往上挑,狐狸一樣的桃花眼笑起來幾乎看不到眼白。
此刻他坐在烏木盆裏,手裏拿著一串小鈴鐺,鈴鐺叮鈴鈴地響著,聲音十分清脆。孩子順著節奏不停地拍著水,濺了楚喬一身,每當楚喬“哎喲”地躲一下,他就高興得拍著手咯咯大笑。
“榮兒乖,不許鬧。”楚喬試圖和孩子溝通,那孩子卻不買賬,兩條肥肥的小腿亂蹬,一盆水濺出了大半。
“你不要這麼皮嘛,你爸都沒你這麼煩人。”
楚喬上半身已經全濕了,衣服濕漉漉的還滴著水。榮兒仰著頭,咿咿呀呀地叫喚著,一雙小肥手抓住楚喬脖頸間的衣料,死活想要爬出來,很明顯地以實際行動表達了他不愛洗澡的明確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