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俏臉一紅,賭氣地說道:“對呀!就是!怎麼樣?”
“我能把你怎麼樣?”李策哼了一聲,低頭繼續挑畫,過了好一陣,突然“嗯”了一聲。
楚喬一愣,問道:“你哼哼什麼?”
李策不耐煩地說:“你不是問我有沒有像諸葛四那樣喜歡過人嗎?我在回答你。”
“啊?你喜歡過啊,我怎麼不知道?”
李策仰天打著哈哈,很是牛光閃閃地說道:“本皇帝的心思,豈能輕易被你看穿,若是輕易被你看穿,本皇帝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楚喬很是八卦地繼續問道:“那你喜歡的那個人什麼樣?”
“不怎麼樣。”李策吊兒郎當地說道,“身材一般,脾氣也不好,還喜歡鑽牛角尖,最主要的是,她心裏有別人了,沒看上我。”
“啊?”楚喬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跟她說?”
李策很是瀟灑地一笑,“喜歡人是要放在心裏的,說出來幹嗎?況且……”
他語調一轉,微微一滯,風從太清池的湖麵上吹來,吹起他鬢角的一絲鬢發。他仰起頭,看著遠遠的湖麵,目光中有著一瞬間的迷離。
“況且,我可能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對她說了。”
楚喬那時候靜靜地看著他,似乎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時她首先想到的人卻是那個吊死在梧桐樹上的芙公主,那個為了洛王而死在李策大婚當日的慕容芙兒。
她當時不無憐憫地想:如果沒有那件事,這家夥也許會是個正經人。
眼角又有濕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風吹過來,那麼冷那麼冷,紅豔豔的海棠花瓣落下來,漫天飄灑,好似下了一場花雨。
風蕭蕭穿城而過,於蒼穹之下,揚起一地泣血般的殘紅。
宮中的黑幔被換下,掛起了白色的棉紗,一夕之間,皇帝駕崩,皇太後歿,一連七七四十九日,宮中喪鍾長鳴,天下舉哀。
李策入葬皇陵之日,楚喬搬出了金吾宮。秋葉寂寂,一片蒼茫,她穿了一身棉白色的軟裙,站在西蘭門高高的城樓上,目視著綿長迤邐的送葬隊伍漸漸消失在驛道盡頭。
夕陽灑下了一地金黃,唐京外的荒原馬場上長著高高的蒿草,隨著蕭瑟的秋風來回搖動,像是一片金子般的海浪。暮色四合,鳥雀南飛,天邊燃起了如火的雲彩,她的身影被拖得老長,細細的一條,倒映在百年風雨的唐京城樓上。
李策,原諒我不能去送你了,此去路遙,你一路保重。
太陽漸漸落下山去,一輪遠月爬上山巔,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衣襟之上,寂靜如水,一星星攀上蒼白的臉頰。秋夜的空氣吸入鼻中如細細的刀鋒般淩厲,一絲酸楚由心底生出,慢慢爬上背梢,心裏如同下了一場白茫茫的大雪,無休無止的清冷茫然蔓延開來。
梅香走上前來,輕聲道:“小姐,咱們走吧。”
她最後望了一眼塵土迷茫的驛道,終於一寸寸地轉過身去。城樓暗影猙獰,像是一座盤踞著的猛虎野獸,張開噬人的巨口,將要將她僅剩的堅強掠去。
塵土在腳下輕輕翻飛,天空中有大鳥張開黑色的翅膀,她就這樣一步步地走下去,恍若走進幽深的泥潭洞穴。在她背後,是一片荒蕪的曠野,更遠處,是卞唐巍峨的群山、繁華的市井,然後是連綿的邊關城池,那一頭,便是大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