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裝了太多沉重的東西,她曾經以為她全了解,現在,她卻漸漸迷惑了。

眼神漸漸冷寂下來,卻有堅韌的光芒在閃動著。她突然下了床,隻穿一件單衣,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兩口氣。然後,她突然跑到門口,一把拉開門衝了出去,徑直撲進了那個堅硬的懷抱之中。

感受到她體溫的那一刻,燕洵突然愣住了,他沒想到她會出來,或者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不氣了,直到感覺到那雙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他才頓時反應過來,隨即,他更用力地回抱住她。

“阿楚!”他低聲地歎,“我傷你心了。”

楚喬伏在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卻並沒有說話。燕洵低聲說道:“我並非猜忌你,也並非嫉恨西南鎮府使,他們如今不滿兩千人,編製嚴重不齊,取消番號是必然的。可惜他們太過桀驁不馴,竟然攻擊第一軍大營,我若是不作出處置,軍威難立。”

楚喬悲聲說道:“我明白,我全都懂,燕洵,是我讓你難做的。”

燕洵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沒關係,我隻是怕你傷心,你肯出來見我,我就放心了。”

楚喬眼眶通紅,抿著嘴說道:“西南鎮府使屢次救我,對我有大恩,燕洵,我實在不忍心。”

燕洵微微皺眉,終於無奈說道:“好吧,我就放了賀蕭他們,但是他們若是再觸犯軍規,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楚喬點了點頭,“燕洵,多謝你。”

夜黑風高,彎彎的月亮發出慘白的光,兩人在月下相擁著,距離那麼近,感覺卻是那般遠。

燕洵回房之後,楚喬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門剛一關上,她的麵色就冷了下來,靜靜地走了兩步,扶著床柱坐了下來。

編製不滿?取消番號?搶奪軍旗?犯上作亂?燕洵,你怎可這樣欺我?

對於一個軍人來說,取消番號是何等奇恥大辱?戰爭之中,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個人,都要保護軍旗,隻要軍旗還在,軍隊就不會散。招募人員補充編製又是怎樣簡單的一件事?第一軍三十多萬人馬,文陽他們三十多個文官,難道就能神勇無敵地衝進第一軍中搶奪軍旗,然後逃出城外?西南鎮府使的人要被處決,賀蕭等人首先就應該被控製起來,怎能讓他們進入刑場,大鬧特鬧?

你莫不如說是嫉恨西南鎮府使曾經背叛過燕北,也好過說這些話來蒙騙我。

一行清淚緩緩落下,月光從窗外射進來,屋子裏一片銀白。她靜靜地靠坐在床頭,千思萬緒湧上心頭,卻不知道究竟何處出了錯誤。這時,一塊冰冷的玉牌突然從床上落到地上,她撿起一看,竟是保佑她長生的祈福玉牌,想來是綠柳剛剛忘在這裏的。想起之前風致和綠柳拿來的那尊長生牌位,她頓時心頭冰冷,像是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冷水。

不管怎樣,賀蕭等人暫時安全了。

她苦笑了一聲,想不到,她竟然也要用這種方法了。她的眼淚在黑暗中一行行落下,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燕洵,燕洵,你是怎麼了?

長夜漫漫,她終於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夜已經深了,野鳥從頭頂上掠過,足爪上閃爍著腐肉的磷光,馬蹄敲打在不知堆積了幾千年幾萬年的冰層上,嗒嗒作響。風從遠處吹來,帶著幹燥寒冷的氣息,天氣越發冷了,北風像是發了瘋的虎,整日號叫。楚喬騎坐在馬背上,縮了縮脖頸,伸出舌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遠遠地追著前麵的燈火,卻並不靠近。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隊伍終於停了下來。楚喬翻身跳下馬來,感覺臉上的肌肉都快被凍僵了,她伸出手來搓了搓,從馬背上卸下行囊,解開大大的包袱後,就開始拾柴生火。

與此同時,前麵不遠處,黑壓壓的軍隊裏,也飄起了道道炊煙。

燕洵營帳的裘皮簾子一動,阿精帶著滿頭雪花走了進來,眼見一個年輕的將領站在燕洵身邊小聲地彙報著什麼,麵色登時有些難看。

燕洵輕輕地瞟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寡淡,看不出是什麼情緒,隻是靜靜地聽著那人的話,不時地點點頭。阿精尷尬地站在門口,麵皮微微發紅,過了許久,他終於故意咳嗽了一聲,大聲說道:“殿下,屬下有事稟報。”

燕洵似乎此刻才發覺他的存在,抬起頭,淡淡地看著他,然後波瀾不驚地說:“去外麵等著。”

阿精的臉突然變得更加紅了,他生氣地看著燕洵身邊的那個人。隻見那人彎著腰,一副恭敬謙遜的模樣,見自己進來,連眼梢都沒抬。阿精頓時滿心火氣,甕聲甕氣地答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大帳,靴子落在地上,砰砰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