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緩緩點了點頭,隻覺心中一陣抑鬱,又是一段宮廷秘史,她已經見了太多。
“其實太子殿下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芙公主死去之後,才日漸消沉。姑娘沒見過芙公主,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不但身份高貴,對人也極好,性格很是溫柔。當年,我們這些宮裏的小女官,沒有未受過她恩惠的。隻是沒想到,那麼溫和的一個人,最後竟然有勇氣走這樣一條路。”
楚喬淡淡搖頭,“那樣一個滿門忠烈的名門之後,怎會溫和如水?恐怕骨子裏流的血都是沸騰滾燙的。她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隻可惜,她當年沒有自保的能力,並且也沒有把自己托付給一個有能力保護她的人。”
秋穗聽得似懂非懂。
楚喬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說道:“秋穗,你喜歡皇宮嗎?”
小丫鬟有一瞬間的迷茫,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娘親是宮廷裏的女官,被太後指給文史館的館正爹爹,後來生了我。我生來就在這裏,從來沒出去過,見慣了各宮的娘娘、夫人們爭寵欺詐,一生見到的兩個不同於她們的主子,就是姑娘和芙主子。奴婢也說不上來喜歡不喜歡,可是不論喜不喜歡,日子不是都得這麼過嗎?”
楚喬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你說得對,不論接受與否,日子都得這麼過。因為沒見過,所以隻能選擇安於現狀。”
她低下頭,輕撫著小丫鬟的頭,說道:“秋穗,外麵和這裏不一樣,你可以大聲說話,可以大步走路,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隻要你工作,就可以得到報酬,就可以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在外麵,連風都是自由的。”
小丫鬟有些迷茫,喃喃地問:“那……我早上不想起來,想睡懶覺,也沒人管嗎?”
楚喬失笑,“當然,不過你要被扣工錢的。”
“哇!”秋穗突然興奮起來,一把抓住楚喬的手,問道,“姑娘,燕北就是這樣的嗎?是嗎?”
楚喬看著她,眼神那般悠遠,遠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女。透過秋穗,她好似看到了很遠的地方,看到了燕北的青青牧草,看到了潔白的羊群,看到了聖潔的雪山……
“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那樣的,因為我也沒有去過,可是我跟你保證,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成真的,所以,你要好好活著。”
楚喬站起身來,望著窗前那棵枝葉茂密的梧桐木,想起那個一身青衫的落寞男子。
“桐花萬裏路,連朝語不息。下一世,不要生在帝王家了吧。”
第二天一早,馬車的輾轉聲就驚碎了清晨的好夢,楚喬沒有驚動任何人,收拾簡單的行裝,就上了那輛馬車。
鐵由對著楚喬一笑,說道:“楚姑娘,天兒冷了,馬車裏有幹糧,你還沒吃飯吧。”
楚喬點頭,“多謝你了。”
鐵由顯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憨厚一笑,說道:“楚姑娘在大夏幹的那幾場仗,已經成為尚武堂上課的範例了,我兒子很喜歡你,整日念叨。”
楚喬看著男人,微微一愣,問道:“你兒子?你今年多大?”
鐵由笑道:“我今年二十五,我兒子十二,我十三歲成親,剛剛又得了一個女兒。”
楚喬暗暗咋舌,十三歲……
李洛說的不錯,這裏的風果然是很大的。楚喬戴著風帽,撩開馬車的簾子,隻覺風聲呼嘯而來,恍若風車。清晨的陽光帶著金黃色的溫暖,灑在整個金吾宮裏,那遠處的樓台水榭、巍峨宮殿,好似一場繁華的迷夢一般,漸漸遠去。浮雲款款,淺淺相依,滿園緋紅柳綠,懷抱著一汪清澈的碧水。大理石廣場上一片幽靜,隻有這一輛馬車,在晨光中緩緩前行,透著斑駁的影子。
楚喬抬起頭來,仰望著天邊的浮雲,想起李策斜倚在海棠樹下的眉眼模樣,眼神漸漸迷蒙。
“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但願你真的能這樣。”
馬車漸遠,終於隱沒在重重宮闕之中。無法起早的李策,此刻正站在攬雀宮的一處假山上。那假山極高,上麵遍種青竹,清風吹來,徐徐而動。山上有一座竹亭,匠心獨運,造得十分精巧。李策一身青綠色長袍,頭戴金冠,手持一支紫笛,橫在嘴邊,幾次想要吹奏,卻終不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