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問了,”孩子的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一絲難言的鄭重,“燕洵,這個名字還沒有人知道,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你記住就好,不要對別人講。”
燕洵一愣,隨即恍然,心道可能是一些家族的隱秘,說出去隻怕是不光彩,頓時心頭生出幾絲開心的滿足感來,暗道她連這樣的秘密都告訴自己,不就是拿他當自己人了嗎?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道:“嗯,你放心,我死也不說。”
“那我叫你什麼呢?”少年隨即皺眉說道,“我叫你小喬可好?”
“不要,”楚喬頓時想起三國時期的東吳美人,皺著眉反對道,“不許叫這個。”
“為什麼?”燕洵疑惑地問,“那我叫你阿楚好嗎?”
“嗯……”楚喬細細思量了一會兒,隨即點頭,“行,就這麼叫吧。”
燕洵一樂,“阿楚!”
“嗯。”
“阿楚!”
“聽到了。”
“阿楚!阿楚!”
“你還有完沒完?”
“阿楚阿楚阿楚!”
……
“阿楚,那隻手。”
楚喬聽話地縮回這隻已經暖和的手,又伸過去另外一隻,燕洵抱著她的手臂,哈了兩口氣,發現自己的手也涼了,索性拉開胸前的衣裳,將她的手順著衣服塞了進去。
“哎呀!”楚喬低呼一聲,頓時就想往回縮。
“哈哈,”燕洵哈哈一笑,緊緊攥著就是不鬆手,“占大便宜了吧,心裏保證偷著樂呢。”
“德行!”楚喬哼一聲,小小的手掌緊貼著少年的胸口,夜裏那麼靜,她甚至能感覺到燕洵的心跳,那麼有力,一下又一下。少年很瘦,但是常年騎馬練武,身體很結實,胸前都是肌理分明的肌肉。
燕洵握著楚喬的手,靠著牆壁坐了下來,聲音溫和地緩緩說道:“阿楚,等這事了結了,你就跟我回燕北吧。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找人為你做了。這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小小的孩子能去哪呢?遇到壞人,說不準還得受人欺負。你別看你挺凶的,那是沒遇到真正的惡人,萬一遇上了,又沒有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你一定是要吃虧的。”
楚喬靠在牆上,腳下是幹枯的稻草,前麵是紛飛的白雪,一雙眼睛仿佛看了那麼遠,卻又似乎隻局限在眼前的那一片,她想要去哪裏?也許,她自己也不知道。
沒聽到楚喬的回答,燕洵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幫著你。當初第一次在圍獵場上見到你,就覺得這個小孩挺好玩的,明明那麼一丁點,卻偏偏那麼凶,於是就狠不下心下手了。我在京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輸給趙徹那個渾蛋,想想就憋氣。”
三更的更鼓突然敲響,從遙遠的街上傳了過來。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縹緲,淡淡而悠遠,“阿楚,燕北很漂亮,很少打仗。到了夏天,到處都是青青的牧草。我和父皇還有大哥、三哥經常騎著馬去火雷原上獵野馬。那時候我還小,不過七八歲,騎不了大馬,大哥就把獵來的馬王生下的小馬崽子給我騎,我總是很生氣,覺得他瞧不起我。其實後來我漸漸就明白了,他隻是怕傷著我。三哥脾氣最不好,總是跟我打架,一發火了就把我高高地舉起來,大喊著要摔死我,然後二姐就會衝上來用鞭子抽他,他們就動手打起來了。三哥雖然力氣大,卻連二姐都打不過。我當年特瞧不起他,現在想想,也許他是不願意跟二姐動手吧。
“一到冬天,燕北會下一個多月的大雪,我們就到朔北高原上去。那裏有回回山,又高又陡,山上還有很多溫泉。母親是卞唐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氣,身體也不太好,一年裏總是有半年住在溫泉邊的行宮裏。我們總是背著父王偷偷地溜出學堂跑去看她,誰知到了地方之後卻發現父王早就已經趕在我們前麵在行宮裏待著了。”
月光皎潔,灑下一地的清輝,少年的臉突然變得那般溫和,是楚喬從未見過的溫暖。
“阿楚,我們燕北不像帝都這裏,父子兄弟姐妹夫妻全可以成為敵人,到處都是冷箭暗算,到處都是利欲熏心,到處都是腐爛的歌舞和餓死的百姓。在我們燕北的土地上,很少戰亂,沒有流民,人人都能吃飽,奴隸也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阿楚,跟我回燕北吧!在那裏,你可以更好地生活,有我保護你,再也沒人能欺負你,再也沒人能拿箭指著你。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帶你去回回山看我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空氣裏那般安靜,隻有少年略顯低沉的話語在靜靜地訴說,衣衫單薄的孩子突然感覺很暖,她仰起臉,似乎也看到了燕洵所說的燕北,看到了青青的牧草,看到了雪白晶瑩的回回山,看到了奔騰呼嘯的野馬群,聽到了少年們爽朗的大笑和自由自在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