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全忠心頭一慌,這些年,皇上可從未惦過冷宮,於是避重就輕答:“老奴自是吩咐下去了,冷宮冬日也須暖如春,可下麵奴才如何執行,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心一緊,想到雲妃這兩年來一直冰涼粗糙的小手,心裏一陣抽疼,“那你便親自去盯盯,莫讓人說我們拿犯錯之人不當人待。”
吳全忠答是,又轉而一問:“老奴多嘴了,皇上可是惦念雲妃了?”
弘曆憤而起身,“朕每日忙得很,哪有空去惦一個罪妃。叫你去辦何事就去辦,哪來那麼多廢話。”
吳全忠這才恐慌退了。
拚炭確實有效,葉瑟又喚來隔壁一家來摻和。如此,白天、夜晚,家家和暖。加之皇上之令下達,冷宮諸位宮人,無人敢不盡心供暖,慢慢地,隨著天氣漸冷,北三所冷僻院落卻逐日漸暖。
即便暖了,葉瑟也戒不了走門串戶的熱鬧,依然拉幫結夥,抱團取暖。
一日午後,眾人嬉鬧聲音過大,招來駐守侍衛及嬤嬤的注意。幾人來了,對眼前歡愉景象大驚失色,怒斥葉瑟幾人一番。
葉瑟也不氣,隻行至一位老嬤嬤麵前,悠悠道:“我知道,幾位大人與嬤嬤瞧不上我們幾個罪人,不願與我們為伍。隻是,你們倒願意同外麵那些人為伍,可是他們願意麼?況且,你們已被囿於此處多年,哪有時間與自由走出去,與他們做朋友呢?大家既然同為落魄至人,就莫要相互瞧不上了,勉強搭個夥,豈不歡快?!”
一麵容俊朗、年紀尚輕的侍衛怒道:“皇上派我們來,是履行公職,不是來同你交朋友的。”
葉瑟瞅著他咯咯直笑。侍衛年紀尚輕,沒被漂亮姑娘這樣直盯過,不禁臉紅,向後退幾步,“快散了去,要不莫怪兄弟們動武冒犯,各位主子吃不消。”
“大人一看就是有抱負之人,急於建功立業。皇上既派你來管理冷宮,那何為做得好?我們都不生事,冷宮無虞挺過一年,便算您做得好。要不然,即便您棍棒之下,把我們管得再服服帖帖,可這一排院子,今日自盡一個,明日病倒一個,這兒哀,那兒嚎,有任何信兒傳到皇上耳畔,讓皇上省不了心,便是您失職。”葉瑟依舊語氣輕鬆,見幾位侍衛及嬤嬤不語,繼續道:“我將眾姐妹湊到一塊,又不為謀反起義,無非打發些破敗時光。況且,我將人湊到一起,豈不省大人們的心了,集中起來管理,總比大冷天讓你們串門走戶輕鬆得多,不是麼?”
幾位嬤嬤已經麵色舒展,不欲幹預了。那年少侍衛臉色稍緩,可仍不肯鬆懈心中底線。葉瑟湊近他道:“從前,我可常見城門那些侍衛閑時擲骰子呢。大人們困在這裏,豈不是無人一起玩。您隻管去弄一副骰子,咱們組幾局偷偷玩,沒人知道的。”
侍衛心頭一動,麵上仍不動聲色,“那你們聲音壓低些,若被外麵的人聽到了,咱們可都完了。”
“謝謝大人,我們知道了”,葉瑟喜道:“大人在外麵,走訪不了這麼多門戶。我啊,給您當副官,幫你在裏麵管著,為大人分憂。”
侍衛一時憋不住笑,使勁繃著臉帶一行人出去了。
又過了幾日,每到中午,紫禁城內主子們都在午憩之時,北三所侍衛和嬤嬤們方敢放鬆一會緊繃的神經,湊進葉瑟的小屋,男的擲骰子賭上兩把,女的談些八卦,偷偷罵紫禁城那幫主子幾句泄憤,頓時,駐守宮人與犯罪嬪妃都紛紛忘記了過去與身份,在一個個慵懶的午後時光,放心地交付彼此的心事和秘密,在整座宮城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讓稀薄的人間真情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