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了晴暖跡象,葉瑟獵奇地在宮中閑逛。
偌大的禦花園,枝頭依舊冷清,沒有花的影子。穿過禦花園,望見不遠處有麵湖,不算大,比起護城河,實在算不得什麼壯麗景觀。
所以,她不欲向那去。可定睛一看,有人跳湖。她便什麼都顧不上,踢掉鞋履,飛速奔去。待及湖邊,一隻腳漫入水中,抓住那人衣袂,繼而用手緊抓他胳臂,用盡全力將他拉上岸。
待上岸,她才發現,自己足下冰涼。本來脫了鞋已夠慘,這下又被剛融了春冰的湖水一浸,不禁打起了哆嗦。
可她費勁巴拉所救之人並不感念她,隻一句“哪個壞人雅興的東西?!”
葉瑟氣不過,一用力將那人複推入水中。
因此次後仰落水,那人渾身濕個透,連發絲都浸上冰水,掙紮半天才爬上岸。
一上岸,便來勢洶洶,可這落湯雞一抬頭,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女子,清瘦白淨的少女,就像剛過去的冬天裏的一掛冰棱。她又笑了,冰棱瞬時碎了,她又變成眼前這一池春水,盡展嬌俏的眉眼和暖透了的笑靨。
那人背著光,葉瑟看不清他麵容,隻笑言:“我壞你一次雅興,又助你一次雅興。扯平了,走啦”,說罷大步流星走開。
“落湯雞”不顧衣衫淋漓的水滴,搶先擋至她麵前。葉瑟這才看清他的臉。並不是個成年人,可也算不得孩子,應該隻有束發之齡。
他身形高而直,清瘦身板,膚色比女子還細白,比美玉還透亮幾分,細長眼,嘴角的弧度像是風拉出,有一種憂傷,卻不那麼薄情。本是美嬌娘一般的存在,甚而有些好笑了。好在一對劍眉讓柔和的臉馳疾幾分,鼻子也是極男性化的弧度,這才稍微中和了一下那媚得快化掉的唇眼。
“我見你要尋短見,才拉你一把的,哪知你不識好人心”,葉瑟嘟囔。
“我才沒尋短見”,少年非但不怪她,竟開始分享心情,“春江水暖鴨先知。我方才不過是想一試鴨的感受。”
“春江水暖鴨先知”,葉瑟在心裏重複念著,她雖識字不多,之前也未聽過這句,卻也能斷出此句的美好意境,感歎認字真是樂事一樁,又想及自己蹁躚多年,卻大字不識幾個的悲哀,不禁黯然。
少年一見她低頭默然,隻當宮裏又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宮女,不覺一陣失落,但他仍自言自語似地指湖邊一株桃樹,“宮裏本沒有桃樹,因桃花浮豔,搬不上台麵。所以滿城隻這一株,不知何人何時栽上,竟僥幸成漏網之魚。偏這樹斜生於湖堤,若拔除此樹,湖堤也要塌毀。所以,才留了它。還真是遠呢,每次來看上一眼,費我一個時辰。可我卻覺得桃花極好,明豔、直白,不掩飾,不故作嬌羞,也不……”
他話未說完,便被葉瑟一陣笑聲打斷,這是她入宮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有趣的人。宮裏人,主子、奴才大都沉默,這少年卻對一株樹也能侃談半天。葉瑟望著眼前真誠的少年,竟忘了腳底傳來的冰涼。
“隻怕你是愛上這棵樹了”,葉瑟調笑。
少年一聽“愛”這字眼,雖知對方是玩笑話,卻也臉頰一陣泛紅,心想宮裏何時來了這般膽大姑娘,敢直言情愛。
為轉移內心悸動,少年忙轉移話題:“要說詩經裏最有名的詩句,當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除了這句,恐怕再就要屬‘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所以桃花之美本不該避諱。”
一聽又是詩詞,葉瑟心裏叫苦不迭,生怕對方問她來處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