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艱難唯一死,殊不知,死而複生也是難捱之事。
林舍兒隻當自己已經死了,不想過了半日,漸漸有了知覺,手腳也能動彈了。醒來後,就覺耀眼,眯著眼瞅了一遍,卻見自己躺在一處四麵開窗的亭子裏,亭子窗下掛著鎏金的鈴鐺,鐵馬。
身邊還立著兩架彩畫金妝的痛鑼鼓,兩支鎏金攀枝高燭台,燭台上染著味道有些古怪的燭油,燭火也是金色的。
手指微動,就能碰到手邊溫潤的玩物,雖看不到,輕輕觸摸,便覺是上層的羊脂白玉。
“老太爺,宮裏孝懿皇後才因巫蠱之事喪命,孝期未過,萬姨娘就在家中招起魂來,此事若叫有心人知道了,後果可大可小。”林老太太正言道。
“老太爺,我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了什麼,還不是為舍兒好。舍兒在我身邊好端端的,就去跟老太太說一會子話,就叫人掐死在假山洞裏,老太爺,你可要給舍兒做主啊。”萬太姨娘哭泣道。
林老太爺對林老太太道:“你也知此事可大可小,便往小的處置,小事化了吧。見著的都是自家人,你不說,我不說,誰有那個膽子來找林家麻煩?”
“老太爺——”林老太太叫道。
林舍兒恍惚了一下,心道萬太姨娘果然厲害,不提招魂之事,先說招魂前因。因又去回憶自己什麼時候招的魂。
那時她不過十歲,林老太太不常與孫輩玩樂,那日一時興起,叫了眾人去花園裏頭說話,她看不上林脂星林丟兒要好,又不耐煩聽林老太太與馬氏小許氏說話,於是不過坐了一會子功夫,就獨自走了,恰巧那日奶娘丫頭疏忽了,也沒有跟著,就叫她一人進了後頭芙蓉亭那邊。
芙蓉亭外假山嶙峋,因聽到假山洞裏有呻吟喘息之聲,那時尚小不知是有人行苟且之事,性子又被萬太姨娘慣的急躁,於是張口就叫假山洞裏的人出來,還口口聲聲說曉得他們是什麼人。
等了半日,不見有人出來,她又不敢進那黑漆漆的假山洞,於是轉身走了,誰知剛轉過身來,就被人掐住脖子,暈倒在亭子裏。
因想起前因,林舍兒撫摸羊脂玉佩的手一頓,忽道莫不是自己又回到了十歲不成?頭用力的側了下,辨認出自己就躺在芙蓉亭裏,眼睛越過枕邊的金銀,落到正對峙的林家三位長者身上,果然瞅見不管是林老太太還是萬太姨娘,林老太爺,全年輕了許多。此時三人都是五十幾歲。
“老太爺,這可是一家子人的性命,哪裏能這般輕易放過。”林老太太得理不饒人道。
林老太太比林老太爺萬太姨娘還年輕兩歲,如今五十二歲,一頭烏發整齊的梳著,臉上卻比萬太姨娘蒼老許多,帶著幾分冷色,因不曾塗上胭脂,臉色有些慘白。她自過了四十歲,便不肯叫林老太爺進她屋子,一心禮佛,又將身邊的兩個乖巧丫頭給了林老太爺做身邊人。
“老太太,一家子的命是命,舍兒的命也是命啊。她不清不楚地叫人給害了,至今也沒有個說法。好不容易有了活命的法子,又礙著誰了?”萬太姨娘哭泣道,因有林老太爺愛護,她雖也不年輕了,但是比之林老太太將自己打扮的行將就木一般,萬太姨娘還是喜歡花兒朵兒香兒的弄在身上,因林老太爺偏袒多年,她的性子裏又有幾分驕縱。
林老太爺打圓場道:“罷了,罷了。我知道你是叫那起子婆娘挑唆的,瞧瞧舍兒……”
林老太爺剛說到林舍兒,扭頭看她,就見林舍兒睜了眼睛,正側著頭看他。
林舍兒望著林老太爺,衝他一笑。
萬太姨娘也看到林舍兒醒了,念了句阿彌陀佛,就過去拉著林舍兒的手看。
“是舍兒嗎?”萬太姨娘懸著心問,幾日不見林舍兒睜眼,此時看她眼神就有些陌生。因聽劉仙姑說過招魂若是林舍兒魂魄不全,許會將旁人的魂魄招來,故此萬太姨娘有此一問。
林舍兒說不了話,眼睛眨了一下。
萬太姨娘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握著林舍兒的手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說完,招手叫一邊跪著劉仙姑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