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本就不喜歡孩,要不是為了鞏固地位,也不會生他。”陸嘉學逗弄程琅話,“東西,你在這兒你舅母都不喜歡我了。快叫舅舅!”
程琅覺得這個人話好多哦。
“你帶他‘騎馬馬’。”羅宜寧把孩子給他,“這孩子都不愛笑的。”
把他馱在頸上到處走,就是騎馬馬了。陸嘉學不想幹,被宜寧看一眼,隻得狠狠地歎氣,把這子從宜寧懷裏接過來帶他騎馬馬。
他好高!他坐得也好高。程琅有點怕,但這個男人馱得很穩。他回頭看她,她在原地對他笑眯眯的招手。
舅舅於是也笑:“我一會兒就回來!”
程琅疑惑了,她是對他揮手呢,還是對舅舅揮手呢?
但是這裏的每個人都這麼好,舅舅雖然話有點多,但對他也從來都是笑眯眯的。程琅不想回去,等陸家的婆子們來找他,要把他帶回去的時候。他藏到了衣櫥裏去。
陸家的丫頭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頭上頂了一件毛茸茸的鬥篷,像個動物拱來拱去的。
宜寧把他抱出來,他哭得震響,緊緊地抱著宜寧:“不回去……不回去……”
婆子掐他,哥哥打他,姨娘不喜歡他,他不喜歡程家。
程琅從來沒有這麼激烈地表達自己的情緒,從來沒有哭得這麼撕心裂肺過。
他知道自己被抱回去之後,很可能再也來不了了。
敏感而脆弱。
他扒在大暖爐身上,抽噎地:“喜歡舅母,不要回去!”
大暖爐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然後去找陸嘉學商量。
陸嘉學沉默了很久,程琅畢竟是程家的孩子,姐姐又隻是個姨娘,不太合規矩。但看到宜寧不舍的樣子,還有外甥怯生生、噙滿淚水的眼睛。他還是歎了口氣:“好,你別擔心,我去程家。”
程琅留下來了。
在陸家過年。
好了過完年回去。
但是過了年他沒有回去。陸嘉學去打仗了,而春來了,院子裏出現了幾隻野鴨子,領出一串毛茸茸的鴨子。宜寧給他做春穿的衣裳,比了比,兩個竟然長高了半寸呢。他看著那些毛茸茸的野鴨子,靠在宜寧身邊,又看她給自己記尺寸。
“我喜歡舅母。”他。
“阿琅要長大啦!”她笑著摸他的頭,“以後等你長大了,就不喜歡舅母了,我就老了。”
他執著認真地:“我會一直喜歡的。”
孩子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宜寧讓人去捉一隻野鴨子來給他玩,毛茸茸地捧在手裏,撲著翅膀想逃,呱呱地叫,程琅喂零食又放回去。
他看到它焦急地投入了母親的羽翼之下,他感同身受地想,如果有一離開了舅母,被人捉走了。他肯定比這隻鴨子還要難受一千倍,一萬倍,因為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她帶來的。所以心存憐憫。
後那日府中宴席,陸嘉然得勝歸來。
一同歸來的還有舅舅。
陸嘉然享受了所有的榮膺,而舅舅呢,他冷冷地站在人群的角落裏,陰鷙地看著兄長的方向。
但他朝她走過來的時候,溢滿了笑容。
“我回來了。”他把她整個人緊緊地抱在懷裏,低沉地,“你看,我還是活著回來了。”
滿園賓朋,恭賀聲,喧嘩聲,杯酒聲。
但好像世界上也隻有這兩個人。
的他牽著她的裙子,突然有種不出來的感覺。
後來他得了權勢,沒有人敢再忽視他了,但是她卻早就不在身邊了。他的大暖爐沒有了,那隻鴨子最終失去了母親,倉皇,絕望到麻木,多冷啊。
他在親手弄死自己二哥,弄死程三太太之後。母親順勢被扶正,因為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再敢得罪陸嘉學了。
母親得到了正室之位,得到了她最想要的東西,開始試圖挽回兩母子的關係。
程琅坐在夜色中喝茶,他放下茶杯笑了:“母親,實在是不必了。你不喜歡,我想……我也不需要了。”
他不再需要眷戀和愛,一個成年的孩子,他內心充滿了不可告饒欲望,悖倫和自我毀滅。
但是這些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他走出了程家,遠遠的離開了母親住處的燈火輝煌。
他在曠野的院子裏抬頭看空,滿繁星,閃爍著。很多這樣的時候,讓人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是何等的孤獨。
何等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