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3)

一眾人圍擁著周承禮坐下, 他還含著笑跟刑部左侍郎說話。說完之後才看向犯人, 隨後下了位置走到他麵前, 淡淡地問了句:“曹大人?”

渾身冷汗的曹思雨抬起頭, 一看到周承禮, 眼睛裏出現一抹奇異的亮光, 卻又慢慢將頭低下了, 聲音喑啞道:“……竟然是你!”

“曹大人盡可將一切招了,免得受這些苦楚。你也知道周某人是讀書人,見不得這些血腥的場麵。”周承禮溫柔地說, “但周某人若是真的動了手,卻是比常人要狠些的,曹大人要考慮清楚。”

曹思雨閉了閉眼睛, 血從他的額際緩緩流下來, 他疲憊地道:“說了這些還不夠麼?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周承禮似乎在背後沉思什麼,沈練看了會兒, 招手叫長寧過來, 吩咐道:“……去寫證詞。”

好吧, 現在她又成輔助角色了。

趙長寧坐下來蘸了筆墨, 將二人所說的寫下來。

周承禮回過身, 他是在看牆上的刑具, 刑部的刑具一向是最全的。刑部的環境陰暗,他掃到末尾,才看到坐在那裏的趙長寧, 一開始隻是覺得感覺相似, 等趙長寧抬頭起來,他才發現真的是她!她表情寧靜,手執毛筆——執筆的姿勢,還是他親自糾正過的。

周承禮看著她,嘴唇微動,竟沒想到她在這兒!

那接下來的刑訊該如何進行?

周承禮似沒看到她,又轉過頭跟左侍郎說:“他既已經奄奄一息,倒不如休息兩日再審。換個人刑訊——”又是語氣一頓,“讓這些人先出去吧,我不喜歡有人在場。”

於是頃刻,趙長寧就被清退出場了,隻三位大佬留在牢內,他們這些小官在外麵吹風。

不遠處就是刑部的馬廄,大雪裏蓋著溫暖的稻草,馬們的皮毛都油光水亮,慢吞吞地吃草。末尾那馬小了一大圈,看著他們這些在外麵吹冷風的官員,甩了甩馬尾巴,悠然自得。然後長寧才發現這分明就是紀賢的驢,它脖子上還掛著刑部專用的牌子。跟馬養在一起,搶馬的草料吃,馬兒們都怕它三分。

大雪又開始飄揚,隻見得有個穿著厚厚長棉衣的人走過來,懶洋洋地抱了個手爐。卻是個熟人,紀賢。

趙長寧身邊的多是刑部官員,給紀大人打招呼。紀大人卻看到了趙長寧,笑眯眯地說:“咦,這不是趙大人嗎?許久不見啊。”

“紀大人這麼冷還要出門?”趙長寧笑問。

“人窮誌短,出去喝杯酒而已,趙大人要一起去嗎?”紀賢道。

大明朝的官員俸祿真的很低,例如海瑞,他是出了名的清廉,平時隻靠俸祿吃飯。他老娘過生日的時候買了兩斤肉吃,竟然傳為稀奇事,連皇上都問身邊的太監:“朕聽說海瑞昨天買肉了?”

聽說紀賢在京城為官,從沒有人知道他家世如何,隻靠俸祿活,當然是真的很窮了。

“不善飲酒,紀大人去吧。”長寧淡淡笑道。紀賢就道:“那趙大人繼續吹吧。”從馬廄裏牽出他的毛驢,騎著毛驢一顛一顛地走了。

凜冽的北風從空曠之處席卷而來,吹得滿天際都是亂雪。

天色暗下來,大雪不斷,趙家卻前所未有的熱鬧。掛了紅縐紗燈籠,前院還擺了幾桌席麵。數位朝廷大員前來道賀,車馬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都察院僉都禦史周承禮複職了,多年前他被外派去江浙一帶,至於去做什麼沒有人知道。這番回來卻是官複原職,早年聽聞過他威名的、與他結交的都來了。他笑語晏晏地站在宴席之間,與同僚對飲。

一輛轎子停在門口,轎子門壓低,有個人從轎子裏跨了出來,卻是身著正三品官服的杜成。自從趙長寧與杜若昀的親事不成,杜成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過趙家了。原來周承禮在官場從未表明過他是從趙家出來的,現他才知道是周承禮是趙家的養子。他看著‘趙府’二字歎了口氣,對隨從道:“行了,進去吧。”

趙老太爺聽說杜成來了很驚訝,親自去迎了杜成進來。進來之後杜成卻與周承禮、趙老太爺進了裏屋說話。

趙長寧坐在宴席裏喝茶,自從七叔這次回來後,走到哪兒都是眾人圍擁,可見身份不一般了。都察院僉都禦史雖然和詹事府少詹事同為正四品,但是僉都禦史卻是有實權的,兩者比不得。她連單獨跟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百無聊賴地偏頭對四安說:“四安你看,這時候咱們頭上那塊匾額要是掉下來了,砸死十個人裏八個都是太-子黨。”

四安哦了一聲,好久才問:“少爺,什麼意思啊?”

“自己想吧。”長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趙長淮側頭看了看長兄喝茶,嘴角微微一扯。“那大哥也是其中一個了。”

趙長淮受翰林院侍讀學士賞識,前段時間已經升為修撰了。如今翰林院的庶吉士裏,他是最出挑的一個。他坐在那裏默默地喝茶,似乎周圍的繁華,周圍的一切與他的幹係都不大。

有時候看著這個弟弟,趙長寧也有種他心思沉如大海的感覺。竟和周承禮一般,看不透。

夢裏,他最後官至兵部侍郎。

趙長寧沒有接他的話。

等宴席散了都沒有看到周承禮,但應該是要去給他請安的。回屋子裏看了兩本卷宗,長寧才去東院。

周承禮還在跟個長寧不認識的官員說話,看到她過來,招手讓長寧隨著他一起出來。周承禮背著她麵對雪夜,問她:“今天我看到你在刑部,做什麼?”

“刑訊犯人,我是跟著沈大人一起去的。”趙長寧說。她原來有很多話想問周承禮,但這個時候,外頭是雪夜,頭頂是燈籠,冷風靜靜地吹拂著。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了。

周承禮轉過身看她,他比她高了很多,長寧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她聞到他身上一股陌生的淡香。

“你刑訊犯人了?”

趙長寧點頭:“既然是大理寺官員,倒也無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