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昏天暗地的睡,像是要死掉一樣的長眠,卻沒有做夢,混沌裏隻聽到有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聲音發顫的厲害,語無倫次的跟我講,“蘇謝你還沒有殺了我替鏡蓮報仇,還沒有替天行道……我這麼壞,一定會遺禍人間,你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你要負責到底,是你救我回來的……”
“我會殺了陸家人,會殺了阮碧城,會殺了阮家顧家那些人,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讓天下縞素,那些人都陪著你!蘇謝,你忍心嗎?”
“蘇謝蘇謝……”
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吵的我總睡不安穩。
明明是個傻子,怎麼會這麼多的話?
我睡了多久?
記不得了,隻記得在一個落雪的清晨醒過來,小室裏鬆木燒的暖爐蓽撥蓽撥的輕響,桌子上的美人肩瓷瓶裏插著幾支半開半謝的白梅,清清淡淡的香。
有人靠在榻旁睡著了,我微微側頭看見了那張素白的臉,尖尖的下顎,眉睫斂著,像是靜止的蝶翼,安安靜靜的睡著,如同淨瓶裏的白梅。
阮……蓮華?
我瞧了很久才敢確認是他,腦子裏渾渾沌沌的卻又不明白他怎麼會在這裏?昏迷之前和昏迷之中,說話的明明是……
我動了動身子,他眉睫一蹙便醒了,對上我的眼睛眉頭一鬆疲倦又開懷的笑了,“你終於醒了蘇蘇……”
我有些遲鈍的看他,張口半天才聽清楚自己的聲音,“……晏殊呢?”
他笑容一頓,隨後便又笑,俯身輕聲對我道:“你昏迷了很久,傷口還疼嗎?我去叫妙手來給你瞧瞧。”
妙手?我是在藥王穀裏嗎?
他起身要走,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又問:“晏殊呢?”
他是個傻子,能去哪裏?
阮蓮華回過頭來看我,替我掖好被角,輕輕柔柔的道:“他跟你在一起嗎?我沒有見到他,我來時你就在藥王穀裏,妙手說你昏迷在山下他就將你救了上來,然後派人通知了我。”見我微蹙著眉,將我的手放好,笑出一對梨渦又道:“你不要擔心,我會派人去找他的,找到立刻通知你好不好?”
我有些晃神的看他,多久沒有見到了?
他沉穩了不少,明明還是那副樣子卻讓我覺得有些陌生,唯獨笑起來眉角眼梢,那一對小梨渦還是那般的溫順乖巧。
可他終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少主蓮華了,如今他是一教之主,笑的少了些,眼神深了些,疲倦了些。
他喊了妙手進來,將將挑簾便聽到妙手絮絮叨叨的聲音,“小謝你真真是命大啊!在下從醫這麼久以來從未見過一個人生命力這般的頑強!次次見你都是半死不活,次次你都能起死回生!嘖嘖,是什麼讓你這麼百折不撓?在下著實是好奇……”
“先生。”阮蓮華立在榻邊請他過來,道:“蘇蘇的傷怎麼樣了?”
妙手進到榻前,讓我側過身,瞧了瞧背上的傷口,又坐下一壁探脈一壁道:“傷口深了些,不是幾日就能好的,要慢慢養,身子也要好好的調理一番,不過沒什麼大礙,來得早,處理的及時,也沒有惡化。”
阮碧城仔細的聽著。
我靜靜的瞧著妙手,佯作隨意的出聲問道:“先生救我時有沒有見到我身上的一封信?沈青拖我交給你的信。”
“師弟寫給我的信?!”他一驚,瞪圓了眼睛瞧我,脫口道:“是在你身上嗎?他帶你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先生。”阮蓮華出聲打斷他,不動聲色的將我的手腕放會錦被裏,對妙手笑道:“先生說這些傷不礙事了?那是要換記藥服用嗎?”
妙手焦急萬分的還要開口,阮蓮華請他起身道:“我隨先生去熬藥吧,順便將沈藥師的近況同先生將一下。”
妙手眼神頓時一亮,起身拱手道:“阮教主請。”
阮蓮華請他先行一步,轉身對我道:“我去去就回,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或者我讓人來陪陪你?”
我細細的瞧他的眼睛,眉睫撲朔看不真切神色,“我想見見長歡。”
他淺淺的對我笑,溫聲道:“長歡沒有來。”
是沒有來?還是來不了?
我瞬也不瞬的看著他道:“從娑羅教到藥王穀用不了一日吧?能不能麻煩教主派人傳個口信,說我想見他一麵?”
他斂了斂眉睫道:“長歡回家鄉了,怕是一時半刻來不了。”
“哦。”原來是回家鄉了嗎?我定定的看著他,淡聲道:“是嗎,原來教主已經送他回家鄉了啊。”
他的眉睫一掀,蹙著細細的眉看我,“蘇蘇,什麼時候我們變的這樣……生疏了?”
什麼時候?是在他同葉白芷聯手利用我除掉晏殊時?還是在他之後越來越像阮碧城的時候?
我大抵記不太清了。
“蘇蘇,你是在怪我嗎?”他皺著眉眼看我,一張素淨的臉讓人心軟。
我怎麼會怪他,又有什麼資格怪他?他不過是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用了些手段而已,這世間誰不是這樣?
我也利用過人。隻是怎麼就再不能像從前一樣說說笑笑的對待他了呢?
大概不止是他變了,我也變了。
他急切切的抓住我的手,解釋道:“蘇蘇,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隻是想變的強一點更強一點,這樣我才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比如你。”
我將手指抽出來拍了拍他的手背,撐出笑道:“我沒有怪你,隻是睡的太久了,有些不舒服。”頓了頓又笑,“你去吧,喊小紅藥來陪我說說話就行。”
他點點頭,輕聲對我道:“你好好養病,等你好些了,我們一起去蘇州找長歡好不好?”
蘇州啊……那個傳說裏草長鶯飛,極美麗的地方,我記得曾經和長歡越好了,要去看看他的故鄉。
他誠誠懇懇的看著我,我便點了點頭,他頓時眉開眼笑,囑咐我好好休息,挑簾子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