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觀七年(1 / 2)

年終歲暮,本是合家團圓的喜慶日子。

可這幾日,天空總是冷颼颼、陰沉沉的,滾滾黑雲似要壓迫這蒼茫的大地。陰沉昏暗的天空下,一片比湖麵還要澄澈與碧綠的竹林,像汙濁與灰暗之中的透明幻境,將一座院子包圍起來。

隻見鬱鬱的竹葉林圍繞著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宅子,彎曲的板橋下是潺潺的溪水,而小橋右側懸掛著一塊黑色巾帆,北風揚起,上麵“客棧”二字清晰可見。緩步踱過腳下小橋,聆聽四季都歡快流動的清澈,往前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如人間仙境的景色。

墨綠的欄杆,十級階梯上,嫩綠的竹屋四處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大堂裏正冒出暖暖氣息的香爐在冬日的嚴寒中驅散了竹屋的冷意,而各處食幾上都擺放著不同的精致美麗的花燈。

雅致的大門上,雕刻了盛夏人們常吃的各類瓜果,其中一樹,滿滿的枝幹上,掛著可愛的肥碩圓潤的荔枝,綠葉映襯下,顯得更加可口香甜。

門口傳來一清越的聲音,仿佛是初秋梧桐葉泛黃時,卻惹來時光流轉,風吹落片片桃花,“阿爺,”

“這幾日客人都過年回家,本就冷清。可這天氣偏古怪的很,像把過年的熱鬧都掃清了似的。烏鴉也跑來叫喚。阿爺,這烏鴉甚是晦氣,不如今日閉門歇息吧。”

此時阿爺是父親的昵稱。

說話的是一綺年玉貌的女子。

美麗柔和的黛眉下,是一雙頗帶憂傷的眸子,仿佛純淨黑寶石的雙眼始終溫柔的看著你,而有如蝶翼的濃密睫毛,迷人又令人沉溺。一股冷空氣從大門席卷進來,吹起她烏黑秀美的長發,身上披著的白紗隨風而起,青綠色的裙擺在晃動著。

寂靜飄旋在空中,女子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她轉過身看向自己的父親。

坐在食案旁,右手拿著小刀,左手拿著一個圓形木頭,斯文和藹的男子正雕刻著那個初具形狀的玩偶。父親專注的神情,令素心不禁莞爾。

素心走向父親的身旁,蹲下來,“阿爺,你到底在雕什麼?前幾日問你,你也不告訴我。”她微微癟嘴,來表示她的不滿。

褚葉看她如此可愛的模樣,大笑一聲,“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嘴角上揚,“阿心,不如你去裏間,弄些炭火烤烤,我在這兒守著就行。這年末,雖人少,可保不齊有遊子歸家遲了。我們這個客棧在城郊,離城還是有二十幾裏路哩。門開著,也給別人提供個方便。”

素心不是褚葉的親生女兒,隻是他的養女。

曾經他也是嬌妻在懷,年幼的女兒常伴身側。一場突然的朝廷動亂,幹戈四起,叛兵攻進了城中,燒殺擄掠無惡不做。

那時他正在南方,驚聞兵亂連忙星夜趕路回去,可當他回到城中,映入眼簾的卻是自家早已被燒毀的宅院,妻子因受不了侮辱上吊自殺,女兒也失去了蹤影。

苦苦尋找女兒的去向,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打聽,幾近跑遍了全城,卻依舊沒有半點消息。心灰意冷下,他離開自己的家鄉,在一城池的郊外開了如今的客棧。

兩年前,他一如往年進城去買過冬的物品。看見一個骨瘦如柴,衣衫破爛,滿臉青紫,渾身上下都是傷痕的少女倒在路上。

那時大雪紛飛,寒風刺骨,積雪都幾乎將那個少女覆蓋,他趕緊從雪裏把她拉出來,背回了客棧。回到客棧時,他把少女身上的雪擦拭幹淨,將炭火端來,卻發現這個少女沒了氣息。

“哎,世事總是無常。”獨自悵惘,他拿了溫水給少女洗淨臉龐,準備將她好好安葬,誰知那時,少女卻突然睜開了雙眼。

客棧裏。

素心調皮地眨眨眼,如蝶翼般的濃密睫毛一上一下,令褚葉一陣眩暈,她笑著說,“好,那我就進去啦。到時候你可別叫我出來幫忙。”然後一陣煙似的溜進了內室。

“這丫頭。”他寵溺地搖搖頭。

素心進屋後,利索地把炭放進火盆裏,等炭火把整個房間都弄得暖烘烘的時候,她端起火盆往外走,心想著也給父親暖暖。

正走出屋裏,聽聞外麵有馬蹄聲傳來。一男子騎著一匹高頭駿馬,停在了客棧的石橋外。

此男子頭戴氈笠,身配長劍,氣質不凡。他下馬走進客棧,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依舊步履沉穩,好似走在華美的宮殿,天地中呼嘯的烈風就如為他而奏的絲竹之樂。

褚葉趕緊招呼客人,請他入座。素心也隻好把炭火給客人端去。

“到了年末,小店物什不足,隻些許豬肉、大米,不過客官您要是想住店,本店倒是有上好的廂房供客官您休息。”褚葉一邊說著,一邊從素心手裏接過火盆,擺好位置。

這位男子溫潤柔和的聲音驀然出來:“貴店可真是名不虛傳,連屋中都有竹香。”

褚葉聽聞客人誇讚,卻不驚不喜,隻是依舊謙遜的道,“過獎了,不過客官您可想現在喝一杯暖酒,去去寒氣?”

“好,多謝。”他淡淡地道,“我隻是在貴店住一晚,不必過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