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兒臣想看積雪。”
官家不語,不眨一瞬地盯著柴玨,看得他心裏發毛。
柴玨輕聲喚道:“父皇?”
“就是為了這種無聊透頂的小事?”
“嗯。”
“阿玨,”官家不緊不慢地喚了柴玨一聲。
不知為何,此時的文德殿,隻點了寥寥數盞燭火。忽亮忽暗的光線下,官家那分明的輪廓顯得有幾分陰鷙。
他森森地道:“你可知道,就憑你這樣佩著劍,夜闖朕的寢宮,已是罪同謀逆了。”
若是往日的柴玨,聽了這話,已是惶恐得汗流浹背。
然而,這一刻,他想起“樂琅”對他說過的話。
——“非分之想,才叫‘覬覦’。可是,往往是因為看似唾手可得,才會有非分之想。”
——“如果你能夠和他們一樣,有資格去爭那個位置的話,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舍棄他們對你的‘真誠’。”
——“帝王家難得的親情,不過是你聊以自我安慰的東西罷了。”
柴玨覺得有種頹然的無力感。
這親情比他想象中的還有薄弱。是他從前不顯山、不露水,裝瘋賣傻,佯裝心無城府,才換得別人“心無芥蒂”的對待。
可是,一旦稍稍僭越,在父皇眼中,便是“罪同謀逆”。
柴玨抬眼望向官家,眼神比此刻文德殿外的積雪還要冷。
官家看著毫不掩飾地瞪著自己看的兒子,一時也是失了神。
柴玨那琥珀色的眸子,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個人——耶律塔不煙,柴玨的母妃。
就連那羈傲不遜的眼神,亦是如出一轍。
“朕難道說得不對?”
官家冷笑道。
柴玨別過眼,不想看他,手握成了拳,隱忍良久,終於還是放下。
他笑道:“敢問父皇,兒臣謀的是哪門子的逆?”
“你!”
官家不曾想他回了這麼一句,噎得什麼話也說不上來。
柴玨看他這般,更是火上添油道:“不是麼,謀逆是需要朋黨的,可這滿朝文武,哪個敢與我朋,哪個願與我黨?”
“柴玨!”
官家連名帶姓喚他,語氣中,藏著掩飾不住的、山雨欲來的怒氣。
可柴玨並不住口:“父皇,你說兒臣謀逆,是不是太抬舉兒臣了?”
“朕確實太抬舉你了,”官家強忍下被激怒的情緒,嘴角扯起了一個嘲諷的角度,說道:“以你這般魯莽,能成得了什麼大事?”
說罷,他喚了一聲:“來人!”
門外伺候的邢安聞言,入了進來,跪候官家的吩咐。
官家道:“三皇子柴玨,出言不遜,罰跪於文德殿外,靜思己過。”
邢安唯唯諾諾地領了旨,惶惶地又細問:“官家,是要跪到什麼時辰?”
“跪到朕明早睡醒為止。”
“這……”外麵又下起了飄雪,寒風刺骨。邢安看柴玨身上的衣衫略為單薄,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柴玨偏偏還不識抬舉地說道:“兒臣跪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可中庭的雪今晚不能掃。”
官家抬起手來,撐在榻中的小幾上,托著腮,饒有趣味地凝視柴玨道:“你這般喜歡看雪,那便跪在中庭的積雪裏好了。”
“官家!”邢安聽了這話,脫口喚道。
柴玨卻擺了擺手,製止了他的求情,對著官家拱手道:“兒臣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