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們說你甚麼嗎?”
“浪得虛名、惺惺作態、金玉其外、不思進取,胸無大誌。”
樂信想了想,又補充:“大概,還有窮奢極侈、驕奢淫逸?”
他抿一口茶,笑說:“我又未做過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們能說道的,大概也就這些罷了。”
“那倒是沒有說這些,他們說你‘四全公子,不過爾爾’罷了。”
“哈!”樂信點頭道:“吏部的人,還算是有口德。”
龐籍問:“你不惱?”
樂信道:“惱甚麼?樂某夏爐冬扇、過時黃花,尚可為他人提供閑談話資,亦是榮幸。”
龐籍黯然:“你明明不是他們所說那般。”
樂信搖頭,道:“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龐籍奈他沒法子,隻好道:“你我約定好,還要在朝堂裏一絕勝負。”
樂信又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龐籍的茶杯,道:“恭喜你大獲全勝。”
說罷,一飲而盡。
大獲全勝?
龐籍慍怒。
應是不戰而勝,不,是不戰而敗。
眼前人一日不回朝堂,自己便永遠沒有法子勝過他。縱然他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心中亦是戚戚然。
龐籍跟前的茶杯紋絲未動,他冷冷看著樂信道:“你要置這江山社稷不顧了?”
“這江山社稷沒有了樂某,亦並無任何不妥。”
龐籍皺著眉,心頭苦澀得無以名狀。
在河東西路的六年裏,他想方設法,尋得樂信的策論文章拜讀。
樂信的策論言之有物,高瞻遠矚、統攬全局,又細致入微,設想周到。
他是真正的鴻猷懋著、鵬翮高摶。
這樣的人,辭官而去,豈非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有你與無你,大大不同!”
龐籍忽而激動起來:“你策論裏的方田均稅法,對百姓何止大有裨益!還有募役法、兵部的革新……”
他隻覺得嗓子一陣沙啞,幾乎是帶著哭腔道:“這些革新,絕不能無你!”
樂信卻挑眉問道:“你對我的策論似乎很熟悉?”
何止熟悉!
龐籍在心裏呐喊。
簡直倒背如流。
他有時會很心酸地想,太子薨了之後,他龐籍可算是最熟悉樂信的人了。
可惜,他與樂信是永遠做不成知己的。
因為他嫉妒樂信。
但是,他們也成不了仇人。
因為他敬佩樂信。
難為知己。
難為敵。
他們是惺惺相惜的對手。
而最熟悉自己的人,往往不是知己,而是對手。
這是他唯一覺得自己勝過了柴儀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