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湘陵樓
\t那一日我在城裏最大的酒樓「彙食齋」吃著他們最富盛名的辣子雞,坐在我身邊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他見我被辣得冒了滿頭的汗就遞了一條絲帕過來,同時又擺出一副撅嘴擰眉的樣子,好像我做了多對不起他的事。
\t雖說七八月份的梓鄴城就像一個大火爐,而我又是生來怕熱的,但是饞蟲一出來,我就不顧了許多地拉著他偷偷跑了出來。
\t這時候,鄰桌來了幾個男人,正讓小二推薦著好玩的去處,一聽口音就知道是從外地過來的。
\t小二把布巾往肩上一甩,笑盈盈地開口:“公子們可聽過‘乾都梓鄴風騷盛,文臣武將湘陵客’?來了我們梓鄴城,自然是要去那湘陵樓瞧瞧的。”
\t其中一個男人仍舊一臉茫然地繼續問道:“噢!湘陵樓?那是什麼地方?”
\t這一個問題扔下來正中店小二的話匣,隻是我沒什麼心思聽了,抬了抬眼示意身邊的人便起身走了出去。
\t要說湘陵樓是什麼地方,無非就是青樓紅館。雖說文人騷客確實不少,英雄武將也不是沒見過,但青樓終究還是青樓。人人都說旁觀者清,可我這個當局者卻似比誰都看得真切些。
\t要說湘陵樓到底有多不同,無非就是裏頭的花魁和四房。特別是花魁廖羽嫣堪稱一代風華,雖說她顏不及東廂尚顏,文不比南苑旒竹,琴不如西房天茹,歌不過北閣欣然,既不妖媚,也不嬌作。隻有三分明麗,三分柔情,三分淡雅,還有那一分睿,卻足以讓她豔冠。
\t而我,正是湘陵四房中資曆最淺也最不為人知的那位——北閣葉欣然。
\t不知何時,人已經立於樓宇之前。我對著站在門欄外的女子嫣然一笑,她卻假嗔著瞪了我一眼。我腆著臉走到她身邊晃著她的胳膊,“好姐姐,我保證不再偷偷溜出去了。笑一個,好不好?”
\t門外候著我的女子正是湘陵樓的四房姑娘之一的葉天茹——我的親姐姐。
\t“你說你都保證了多少回了?還不是照樣一轉眼就不見人!哪天韻娘不疼你了,你就小心著自個兒的皮吧!”說著,就往我胳膊上擰了一把。
\t我“誒喲”地呼痛,同時擺出一副小怨婦的委屈樣子撅著嘴瞧她。我知道她是頂心疼我的,所以明知我是故意裝可憐,但還是忍不住替我揉揉剛被蹂躪的手臂,問我疼不疼。
\t我一邊麻利地點頭,餘光瞥見了搖著香扇下樓的韻娘——湘陵樓的媽媽。這個年過四十的女人,徐娘半老而風韻猶存,更是獨具手段。
\t兩年前北閣的主——雲姑娘,在天茹的膳食裏下了半年的慢性毒藥,生生要了天茹的半條命。韻娘給她灌了藥,燒毀了她的相,毒啞了她的嗓子,夾碎了她十根手指,打斷了她兩條腿,留著她一口氣扔到了北城的難民窟。倒也不是說韻娘的心腸有多歹毒,隻是她有自己的底線,她可以允許樓裏的姑娘胡鬧放肆,但卻不能容忍像湘雲那樣對姐妹下毒手的蛇蠍存在。
\t其實就像天茹說的,韻娘對我們兩姐妹也是著了心的。也許是看著我們可憐,也許是看著天茹“錢”途無量。總之如果沒有韻娘一直在旁邊幫襯著,我和天茹大概早成了人世間的兩縷幽魂,因此我一直都把韻娘當成恩人看待。
\t但直到後來我才開始明白,韻娘可能不是壞人,但特絕不是什麼善人,說白了她隻是一個利益至上的生意人。
\t香扇往我麵前一揮,韻娘急急忙忙把我往樓上拉去,“欣丫頭總算回來了,六王爺在琉欣閣裏等了好一會兒了。”我一聽這話,不用她拉著就忙不迭地跑了開去。
\t韻娘口中的六王爺——肖子祺,是我正式掛名湘陵樓以來唯一的入幕之賓。還記得八個月之前的競價夜,我站在台子上五味雜陳地看著二樓掛著幕簾的廂房,因為那裏的客人叫出了一千金銖的高價。
\t一千金銖,足夠普通的一家子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而在此之前的叫價雖高,但也隻是七百金銖而已。
\t我忘不了那個讓自己惴惴不安的夜,獨自一人在房裏等待著那個為了自己一擲千金的恩客。我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卻清楚的知道過了這一晚我的一生將會被徹底顛覆。然而那個徐徐走到眼前的男人卻讓我不由晃了心神,那個穿著金紋鑲邊的火色裘袍的男人用手中的折扇挑起我的下巴,逼著我望向他深邃的眼眸。那一刻,亂的不隻是自己的呼吸,就連心,也好似被什麼悄悄撥弄了一下。
\t四周都變得靜悄悄的,就好像能夠聽到燭火跳動的聲音。而後,他湊到我的耳邊,低聲說,“朕是皇帝。”
\t是的,肖子祺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就連所謂的“六王爺”也隻是他的一個幌子。就像他曾經對我說過“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天”,而事實上他是整個梓鄴城甚至整個乾國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