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37(1 / 3)

先前季陶然因那玉壺之事, 幾乎害了趙黼同雲鬟兩人, 白樘窺知他與太極會的內情, 便暗中同他商定裏應外合之計, 想趁著太極會召見之時, 一舉鏟除。

白樘暗中曾將此計劃稟奏了趙世, 得到趙世的首肯。

在趙世看來, 年前那一場宮廷內外的血雨腥風才方停歇,又因太子冊立,新帝登基等, 人心漸穩,大舜也複重回安定,而太極會之人經營多年, 潛布天下, 行事不露痕跡,會眾身份成迷, 若是大肆追查起來, 不知會牽連多少人, 又會引出什麼波瀾事端, 卻大不利於國民。

是以隻暗中命鎮撫司的緹騎、以及刑部的鐵衛暗中隱秘追蹤, 白樘負責主持追查罷了。

誰知, 不知是因玉壺之計失效、打草驚蛇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從此之後, 太極會竟風平浪靜, 半年之間,並未對季陶然下達過任何指令。

直到那一天。

白清輝身為季陶然最好的朋友,又是大理寺的差官,卻也仍是在數日後才聽聞季陶然“養病”在家的消息。

以他的為人,即刻嗅覺事情不是這樣簡單。

偏不管是季陶然,還是白樘,但凡刑部中人,對此事都是守口如瓶,故而那次雲鬟相問,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此後,因紫衣凶魔之案,掂掇難解,得了雲鬟指點,為徹底斷絕此案,隻得相請季陶然出馬。

正季陶然養的差不多了,先去查驗那四具屍首,經過一番仔細檢測,果然情形如清輝和雲鬟的推論吻合。

了卻公幹之後,清輝鬆了口氣,相謝陶然。

季陶然笑道:“你如何竟對我客套了許多,我前兩日就聽聞了此案,本來好奇想看一看,家裏不許我動,我又想著畢竟不是刑部的差使,或許你也避嫌,所以並未敢插手……”

清輝道:“避什麼嫌,我隻是擔心你的傷有礙罷了。”

季陶然伸了伸胳膊,苦苦一笑,卻仍是不提負傷之事,隻道:“你若早尋我查驗,一早就會知道凶手是故布疑陣,何必白耗這許多時間?”

清輝見他果然避而不答,瞥他一眼:“方才你說我對你客套了許多,其實,我倒是覺著恰恰相反。”

季陶然挑眉,忖度道:“你……”

清輝道:“放心,我並不是追問你是因何差使而負傷的,我卻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季陶然暗中鬆了口氣,訕訕笑道:“你知道白尚書是那個性情,約下甚嚴。”又問他到底想說什麼。

清輝方道:“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卻知道你必會為難,故而一直不曾出口。”

季陶然對上他淡靜的雙眸,慢慢斂了笑容:“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何竟疏遠了妹妹?”

清輝點頭:“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清輝最知人心,且季陶然對雲鬟的心意,當真是天意昭昭,從最初的單純嗬護,到以為雲鬟投水後的瘋狂尋覓,甚至不惜因她之故入了驗官一行,為親戚友朋們指摘……

他們兩人雖從小兒一同長大,幾乎無話不談,但從未對彼此的私情有過半句言語,或許,是因為都知道對方的心意,因此各自回避。

但對清輝而言,雖然做不成伉儷,同雲鬟卻仍是最好的知己,但他從旁相看,從上回在崔侯府解決“鬧鬼”一案,便發現果然先前不是他多心,季陶然是真的有些疏遠雲鬟。

清輝道:“莫非,是因為她的身份已經不同?”

季陶然仰頭,喃喃道:“我隻是怕,越接近她,反而會……害了她。”

庭間木葉蕭蕭,天際雁陣驚寒,季陶然想到上次的玉壺之事,至今心中懊悔驚怕仍難散退。

喉頭微動,季陶然道:“就如同我不告訴你這次我因何受傷,這並不是同你們疏遠,恰恰也是相反……正因為你們都是我最不容有失的人。”

清輝抬眸。

兩人目光相凝,清輝道:“我信你。隻是……不要無端端就冷落了人,你若真當我們是知己,就該知道我們對你的心思也是一樣,何必苦了別人,又且自苦。”

說著,便將雲鬟先前傳他問話一節說了。

季陶然若有所動,麵露慚色。

清輝早看破他的心意,輕輕拍肩道:“好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季陶然不禁一笑。

那天他一如既往前去刑部,走在路上,忽地眼前一黑,來不及吭聲,人已經暈厥。

之前同白樘約定計策之時,白樘有意暗中叫人跟隨護佑,但季陶然深知太極會無孔不入,生怕走漏消息,便未曾許侍衛跟隨。

隻是他再想不到,這一次太極會並未派人通知,反是在沉寂半年後毫無預兆地突然出現,雷霆行事。

醒來之後,發覺身在一間暗室之中。

一刻慌亂後,季陶然自省,太極會這次如此反常,隻怕是已經對他起了疑心,或者此舉,已是想要除掉他之意。

對方動手如此之快,他情知無人能夠相救,回想往日種種,反而很快鎮定下來。

求而不得,輾轉反側,更幾乎因一己私念,害了他最珍視之人,若是就此了結,倒也算求仁得仁。

室內光線漸暗,想必是天黑了,此刻刑部的人大概已發現他不見,必然正全力搜尋。

季陶然心如止水,閉目靜坐之際,耳畔傳來一個聲音,道:“井宿。”

聲音略有些陰冷,卻十分沉靜,季陶然睜開雙眸。

門扇洞開,一道身披黑袍、帽兜遮顏的影子如幽靈般,從外間的暗夜裏徐徐走了進來。

太極會除了首位八座,底下又分二十八星宿,季陶然雖未入八座,卻是四野之中的南方朱雀之首。

而此刻進門之人,通身玄色,隻在腰間垂著一則令牌,上頭鐫刻著一個篆體的“黃”字。

季陶然起身,垂首道:“參見法座。”

那人微微抬頭,淡紗背後的臉,仍有黑紗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將季陶然上下打量一遍,道:“可還記得,當初入會之時,會宗訓誡之言?”

季陶然心中微顫,垂眸道:“獨視獨聽,獨斷獨行,太極兩界,黑白分明。”

那人道:“當如何行?”

季陶然道:“不辨親疏,不殊貴賤,捐軀誓血,一斷於法。”

那人點頭道:“崔雲鬟是你何許人?”

季陶然心頭忍不住悸動:“至親。”

那人道:“當初玄座行事,自有一份私心在內,且你已經奉命而為,並未違命,且玄座也已殉命就法。故而此事於你無咎。”

他指的自是那玉壺一節。

季陶然竟略鬆了口氣:“是。”

那人卻又道:“白樘是你何許人?”

季陶然的眼睫顫了顫:“上峰。”

黑紗底下的唇角略動:“你同他密謀之事,會眾已知。背會棄法,密圖反叛,可知你下場如何?”

在聽見他問白樘的時候,季陶然已經預感到了,如今又聞這句,明白大勢已去。

事已至此,季陶然索性道:“法座認為白尚書為人如何。”

那人道:“白樘為人雖迂執,卻不負他‘白衡直’三字,當以字行世。”

季陶然道:“尚書身為刑部堂官,擔負天下之法度,我奉他之命而為,雖然背會,亦是為法,跟會宗並無對衝。”

那人原本在他問出白樘為人之時,就料到他將說什麼,但聽了這句,仍是意外,眼神中不禁透出些許欣賞之色。

卻聽門外另有個聲音淡淡道:“白衡直所用乃是舊法,本會乃是新法,白衡直可能做到‘獨視獨聽,獨斷獨行’四字?”

季陶然唇角翕動,卻無言以對。

國有國法,白樘自奉法而為,但正因國有國法,行事便多有約束,不得逾矩。

這也是當初季陶然激憤之下,毅然入會之起因。

門外那人哼了聲,道:“你答不上來,那便也是知道原因了。‘白衡直’雖當得起這三個字,但他頑固拘泥,未嚐不是自惜羽毛之故。”

話音剛落,便見一道人影踉蹌入內,跌跪在季陶然跟“法座”之間。

季陶然詫異之餘,定睛一看,竟不是別人,卻是翰林院一位秉筆元老,神色張皇,不知為何竟出現此處。

季陶然還未發問,門外人道:“當初由儀書院因林稟正之事,雖死了一個方荏,但他的‘同好’,卻多在法網之外,白衡直也派人暗中追蹤調查,他也算是有心有手段了,這許多年,給他明裏暗裏,搜羅罪證,終究懲治了幾個,然而還有更多人是白衡直無能為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