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羅菲拿到大學通知書那天,爸爸除了開心,還有些心事重重。臨睡前,見爸爸還是欲言又止,羅菲就說:“爸,您最近還是找個時間和張阿姨把證領了吧,媽媽走後你太辛苦了,以後我也不常在家了,你還是得有人作伴才行。”爸爸的喉頭動了幾下,最終隻發出沙啞的一個“好”字便轉身進了房間。
羅菲也失眠了,感覺這是自己十七年來說得最艱難的一段話,像是在念台詞,事實上也是在念台詞,先是寫在本子上,反複修改,然後對著鏡子反複練習,終於找了個機會假裝用無所謂的語氣說出來,本以為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該輕鬆了,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心底微微的疼痛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不希望爸爸和張阿姨在一起,十萬分的不願意,家裏多出那麼個人來,突然自己就有了新媽媽,這種感覺很荒誕。但是不能自私,爸爸已經付出太多了,需要人陪伴。
羅企樹也是輾轉反側,一敏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地出現在眼前,精致的麵容,優雅的舉止,渾身散發著這個山區小鎮格格不入的書卷氣。一敏走了,因為病魔,也因為心魔,也許,她放不下的真的隻是羅菲吧,羅企樹又開始不不自信,在一敏麵前他總是自慚形穢,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無法改變。張翠花和她的名字一樣俗氣、浮躁,精神上毫無溝通之處,但在生活方麵卻是精打細算,如果說一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那翠花就滿身都是煙火氣息了。每次看見羅企樹,總是殷勤地喊著:“羅老師,羅老師。”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崇拜和愛慕,後一點,不管如何,也是很滿足男人的虛榮心的。漸漸地,一敏的影子淡了直至消失,翠花圓潤的臉越來越清晰。天快亮了,羅企樹給張翠花發了條短信:“找個時間,去把證扯了。”然後就睡著了。
羅菲上學前兩天,張翠花就帶著5歲的兒子小峰搬了進來。張翠花動作麻利,僅一個多小時,就把70多平米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條。晚飯時,爸爸看著飯桌上的四菜一湯,很是滿意,翠花已經在做菜方麵完全聽取的自己的建議,晚餐以清淡為主。把爸爸的滿意看在眼裏,張翠花給小峰夾了一片青筍,說:“要聽爸爸的話,多吃綠色蔬菜,才聰明,學習成績才會好,知道不?今天晚上開始你就要住客廳喲,以後姐姐上學去了,你就住房間裏,姐姐放假,你就住客廳,好不好?幸虧姐弟倆年紀相差得大,不然這房子真住不下。”
後麵這句話是對著羅企樹說的,沒有商量的餘地,羅企樹很快地看著羅菲一眼,有抱歉,似乎又是征求意見,羅菲僵硬地點著頭,感覺自己一臉蠢相。小峰大叫一聲,在客廳裏轉起圈來。羅菲低下頭,不去也不願看爸爸的表情。一頓飯在別別扭扭中吃完,明明吃了一滿碗,羅菲還是覺得很餓,隻是不願意再吃了。
羅菲收拾著桌上的碗筷,張翠花本想看電視,瞅了瞅羅企樹,連忙跑過來,“我來收拾,我來收拾。”嘴上說著,沒有動手的意思。羅菲心裏冷笑著,於是就放手了,嘴裏不忘著說一聲“謝謝張阿姨。”轉到屋子裏拿出一本書來看。張翠花的臉紅了又白,訕訕地開始撿碗筷,心裏有氣,手上未免有些重了。關上廚房的門,張翠花忍不住小聲哼著:“小賤人,真把我當保姆了,以後有你好看!”
羅菲和爸爸的意見是一致的,畢業就回老家找所學校上班,最好就是本鎮的中心校,也算是女承父業了。隻有上初中才去縣城的羅菲也沒有見過更大的城市,連班上小縣城那些女生也擺出一副公主的模樣,大都市就更不敢去想了。
第一學期,除了大學校園的新奇感,羅菲仍舊保持著高中時的學習狀態,積極參加學校的各類活動,進學生會、拿獎學金,大學生活過得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