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英的頭發剃得短短的,被護理她的人安排坐在陽光裏曬太陽。
唐和柳柳站在不遠處觀察她。
柳柳說,唐,我有點不忍心,你看她,麵無表情,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早在她心裏終止和暫停在過去了。你看她,誰都不看,也不看花草。你看她旁邊的那個老太太還撫摸毛毛草呢……
唐說,柳柳,你不覺得她的臉不是麵無表情,而是很生硬,很男性化。你知道這是怎麼造成的嗎?這是因為她多年以來缺少溫柔,她早已沒有了溫柔之心……一個沒有了溫柔之心的女人,就像是水一點一點地變冷,然後到了一定的溫度變成了冰……她的心是冰冷的。一個有冰冷之心的女人,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而且,柳柳,我剛才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那個躲進了精神病院裝成精神病人的殺手……
柳柳被唐的話刺激得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唐你的意思是她殺了紫菲之後再裝成老年癡呆……
不是她殺了紫菲,而是她逼迫著紫菲自殺,她是先裝成老年癡呆然後再逼迫紫菲自殺的!
她是為什麼?
這要問她。
她怎麼可能開口告訴你一切?她若真是裝成的老年癡呆,那她這麼多年都裝過來了,她會一直裝下去,她憑什麼要告訴你已經逝去的一切?
不試怎麼能知道她會不會開口。或許多年以來,她就一直坐在那裏等著有一個人來問她當年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一邊說著,一邊拉上柳柳走近了張玉英。
張玉英仍然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坐著。柳柳蹲下身想看一看她的眼睛對生人有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都沒有。她的眼睛好像是順著睫毛的方向看著地,也或許是看陽光照在睫毛上的那些細微的光暈,還或許是在數塵埃。總之,柳柳和唐的到來,她連眼皮動都沒朝他們動一下。
唐跟柳柳要了紙和筆,寫上:人是我殺的!然後,他將那張紙放入張玉英的眼簾:張玉英渾身悚了一下。
唐發現了這一悚!
唐說,張阿姨,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我說對了,我希望你告訴我另一件事……
柳柳莫名地看著唐,不知唐所說的是什麼。
唐說,紫菲是你抱回來了!您的兒子沒了之後,您做夢都想再要個小孩。可是,據我所知,您在生完兒子以後檢查出惡性的子宮肌瘤,您的子宮是被切除的,您不可能再懷孕……我這樣說一個老人家的舊事有些殘酷,對不起。我接著說您抱回來的這個孩子。您知道倪一平不喜歡孩子,也不會同意您再去抱養任何一個孩子,為了讓這件事顯得跟您毫無關係,您把這個孩子推到了倪一平的身上,就是在夜半,倪一平下夜班的時候,他是必會在門口的石墩上看見那個包裹的。您知道倪一平不可能見到那個孩子不管,他肯定會抱進來,隻要抱進家門,於您來說一切都好辦了。倪一平雖然覺得怎麼那麼奇怪,一個小孩子扔哪兒不好,怎麼偏偏就扔到你們家門口的石墩上了呢?派出所的所長就住你們家隔壁,扔隔壁家門口也行啊!其實誰都不會更細地去琢磨事情是一場設計,連隔壁的警察不也認為是偶然把一個孩子放你們家門口了嗎?當然,老警察當時在無意間說的一句話日後在你的生命裏起了很大的作用。您還記不記得老警察當時開玩笑地說:“孩子也興許就是你們家倪一平的私生啊!”你為了不讓倪一平看出你的故意設計,你便借用對倪一平的懷疑而三天兩頭地跟倪一平吵架,甚至還鬧到假戲真唱地去驗血……可是,後來的你,其實已經不受自己的控製了,你陷入到一種病態的譫妄裏……你受不了倪一平對紫菲的一點一滴的好,你已經在長期的變態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的過程中辨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