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於是,李長歌折身而返,他前方,便是五柄尺子,與半方飛雨,但他已顧不得了,哪怕被九曲尺,覆雨刀,洞穿千遍萬遍,他也要在死前,回到她的身邊。

他的眸中滿是乞求,哪怕自己死上百回千回,他隻求上天,千萬千萬,佑她安然。

他早已不記得自己的死活。

“噗“他嘴中噴出一口鮮血,那即將臨身的諸術氣機,已將毫無防備的他,先行重創。

下一刻,諸般術法,會將他生生撕裂。

便是此際,驟變又生。

一尊八臂菩薩,於李長歌背後,倏然而現,它似是由千萬滴雨水,氤氳而化,瞬間凝成,代李長歌,擋住所有的攻擊。而菩薩八臂,猛然扭轉,所持八刀,刹那間揮出,將已貼到李長歌肌膚的五尺擊落。

那攜著千鈞之力的飛雨,竟有靈性一般,自行閃開一條通道,讓李長歌安然通過。

“噗噗噗噗······。“七劍,將菩薩洞穿,汽化·······。

“篤篤篤“,三尺,將端坐在菩薩眉心處的老者死死釘住,爾後千萬滴飛雨,嵌入了他的體內,千萬道血泉,噴湧而出。

那人,正是寒莫雨,他早已尾隨而來,埋伏暗處,以寒家的慈悲之水,揉入雨中,這才在關鍵時刻,驅散飛雨,替李長歌留出一條生路。

寒莫雨漸漸模糊的視線,依稀看見李長歌抱起了沈雁兒,這才微微一笑,喃喃道:“我欠你的,都還了。“言訖,閉目而逝。

其實,他早已死了,早在他以重傷之軀,勉強凝成這尊菩薩時,就已被術法反噬,震斷了心脈,所以能支撐到現在,隻是想親眼看到,自己還予他所欠的命。

幾朵愁雲遮住陽光,天地,隻剩一片慘淡的灰暗。

李長歌輕柔的抱起沈雁兒,心,卻沉了下去-----他隻放出神識略一探查,就不敢再看下去。

她的心脈,早被震得七零八落,都不知是甚麼,維係著她的一絲若斷若續的氣機。他想叫醒她,卻又不敢,他怕她醒來,覺察道疼痛。他想讓她維持著此際之狀,又怕她就此再醒不過來。

他目光漸漸呆滯,又變得再沒神采,仿佛瞬間變成了一具再無靈魂的行屍走肉,他頎長的身子,佝僂下去,終於跪倒在地。他雙肩顫抖著,終於仰天一聲悲號,淚珠滾滾而落。

“答、答······“,幾滴滴在她淒美的玉容上,她長長的睫毛顫了幾顫,慢慢張開,便再度看到了他。

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擦去他的淚滴,柔聲道:“傻子,哭甚麼,再哭,就不好看了,我的李長歌,天下無雙,怎會像凡夫俗子一般哭鼻子呢?“

李長歌頻頻點首,哽咽著應道:“嗯······嗯·······我不哭·····我不······。“可眼淚卻越來越多。

她勉強一笑,道:“我沒事的,你·····你·····別傷心,好麼?“

“嗯······嗯·····我·····我不傷心······。“他連連應著,雙肩的顫抖,卻更是急促,他想把眼淚憋回去,可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它那般的不爭氣。

她輕輕咳了幾聲,每一咳,都會漾出一口血來,每一咳,就會現出幾分掩藏的痛楚。他手忙腳亂的幫她擦拭著,口中連連道:“我不哭,我不哭就是,你·····你別生氣啊。“

“傻······傻子,我······我······咳咳······怎會······生你的·····氣呢。“說完這句,她已氣若遊絲,眼睛,也要漸漸闔上,可她突然想起了甚麼,猛地一下驚醒,玉容上現出幾分潮紅,人,也精神了許多。

李長歌的心,猛地被剜了一下,爾後沉入了萬丈深淵,他隻覺得周身左右連同這整個天地,都漆黑一片,他知道,甚麼叫回光返照。

她癡癡的看著他,仿似這一生都看不夠,美眸之中,盡是訴不盡的柔情,她柔聲癡癡道:“喂,你知道麼?那一天,萬花大會上,你抱我在懷裏的那一刻,我就在想,這輩子,便死,都值得了。“

“不許你胡說,我不讓你死,我死,都不會讓你死的。“他像個孩子似得,輪番用左右手擦拭著眼睛,可僅僅一雙手,又哪能擦完那流不盡的淚。

她搖了搖頭,又癡癡道:“可現在,我又後悔了,我還沒和你待夠呢。和你相識太晚,分開太早,還有那麼多的話,沒和你說,還有那麼多的風景,沒和你看。還有那麼多的事,我都沒告訴你。“

“你知道麼?“她夢囈似得對著泣不成聲的他道:”我把你給我的東西,都偷偷的留了起來,以前在寒家,就有那麼一個錦盒,裏麵全都是你給我的東西,有咱們最初相識,你送我的鏡子,釵子,手帕,手鐲,還有後來,咱們一起遊曆,你送我的丁香花,梳子,還有那串你親手戴在我頸上的珍珠項鏈,你用野草給我編的那枚戒指········。“她如數家珍,一樣不落的將盒中事物說了出來,這些事物,她太過熟悉,哪怕叫她倒著背,她也能一樣不差的背出來。

她每說出一樣事物,他麵上的悔恨與痛楚,就多上幾分,他不知說什麼,一任眼淚狂湧。

她又輕柔的擦了擦他的眼淚,囈語道:“以前,咱們分開後,我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先翻上一遍那些東西,回想一遍,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跟丫鬟說,哪天要是我死了,就把這錦匣,和我埋在一起,我這輩子甚麼都不要,我就要你給我的好,永遠的陪在我身邊。”

“天見可憐,咱們又到了一塊。“她又吃力的在懷裏,拿出那方衣擺,道:“可這一回,我就收藏了這麼個衣角,我還想收藏好多好多的東西,攢滿一個大大的房間,等將來咱倆都老了,我就把那些東西都翻出來,咱們坐在一起一邊看,一邊回憶從前的時光。可才這麼點東西,就該走了······。”

“不!不!你別走,我求你了!別離開我。”李長歌悲咽道。

四方群雄,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好多人也隨著李長歌,抽泣起來。

“傻子。”沈雁兒連連幫他擦拭著,口中埋怨道:“瞧你,鼻涕都出來了,哪裏還有當初的樣子,你記得麼?咱們初見的那會兒,正是洛陽詩會,你一首水調歌頭,將八方才子全都折得心悅誠服,我為了難為你,刻意的出了個刁鑽的題目,叫你隻用白話俗言,不許用格律得寫上一首意境悠遠的詩來,別人都作不出來,隻有你,張口就寫出了那首。”

李長歌目光漸漸遊離,似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圓月高懸,八方才子彙聚,驀然回首,卻見到了燈火闌珊處的她。

她閉上美眸,喃喃念到:

“午夜夢回,獨佇窗前。

薄霧淡淡,恰如哀怨。

不知是夢裏分手,引來了我的慌亂。

還是那醒時惆悵,勾起了夜的無眠。

不知那,幽幽滴露,會否是,花的飲泣。

還是那,淒淒彎月,本就是,心的凋殘。

這一刻,好想執你之手,朝朝暮暮。

這一生,隻願與你相依,歲歲年年。

掬一抹相思,灑落雲端,今宵,為你禦寒。“

她口中喃喃念著,李長歌輕輕和著,一闋終了,群雄呆若木雞,竟有大半,被這幽遠的意境,帶的神思不知何處。

倘非斯時斯景,怕所有人,都會為此詩,拍案叫絕。

她喃喃念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要將他的樣子,永遠的銘記在心間。李長歌大慌,悲聲道:“雁兒,別······別·······。”

“死呆子”。她美眸流出一絲喜色,口中嗔道:“你還知道叫我雁兒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了呢,我好想這一生都天天聽到你這麼叫我·······。”

李長歌連連道:“那我現在就說給你聽。雁兒······雁兒·······。”他神情的一遍遍叫著,她閉目陶醉的聽著,玉容上的潮紅,卻漸漸散去,她猛地掙紮著睜開眼睛,再度深深的看著他道:“你知道麼?這輩子,我從沒喜歡過別人,我隻喜歡你,來生,我還做你的女人,好麼?”

他的淚珠,混著鼻涕,滴落道她的額上,她也毫不嫌棄,毫不躲避,就那麼癡癡的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他輕輕俯首,在她額上溫柔一吻,吸盡那些鹹鹹的鼻涕與眼淚,柔聲道:“來生哪夠,咱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她嫣然一笑,笑著笑著,兩行珠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一直在忍著,她怕她一哭,她更加傷心,可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癡癡道:“喂~照料好自己~。“又伸出乏力的手,幫他拭去最後一滴淚滴,玉手便頹然墜下,生機再無。

李長歌癡癡的看了她良久,這才輕柔的放下了她,似怕稍一用力,就硌痛了她。又脫下衣裳,覆在她嬌軀之上,這才仰天一聲哀嚎,聲徹九天。

愁雲慘霧,均惻然相避。

在場群雄,多仰天長歎。

他低低道:“雁兒,你等等我,待我了解了他們,幫你抱了大仇,就去找你。”

他慢慢的,慢慢的,站起了身來。

葉、蕭、莫、南宮四人,止住了相互交換的眼色,齊齊將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自他抱起沈雁兒,四人便一再推搪,每個人,都期望另外的幾個先行出手,卻沒人敢先行下手。

他們都怕,怕的要命,他們知道,此際出手,必招來他舍命一擊,四人自問,沒哪個能逃過那舍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