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狹長的倭刀,鮮血一滴,緣刀鋒墜地。
麵前那名所謂中原修真界的好漢,身體搖晃幾下,終於砰的一聲,碎落一地。千刀萬剮,用以形容這一地碎肉,再合適不過。
雖不是第一次目睹,慘烈的場景依然招來街道兩旁紅樓上幾名女子失聲尖叫。
這是大陳國京師最為繁華的街市,兩旁林立的紅樓均是青樓,內中各色南北佳麗,自招來八方問柳尋花之人,往日裏這條街上,車水馬龍。可今天,堆堆碎肉攤攤血流,早將這條街變成慘絕人寰的地獄。
第十三人,這已是大陳國修真界,橫死在這條街頭的第十三名強手。
“嗆”,倭刀入鞘,騰遠右康嘴角劃過一絲獰笑-----他喜歡殺大陳國的人,在他眼裏,這些人都是低等下賤的。便連豬狗都不如,若不是父王阻止,他早已揮軍而下,將這些低等賤民刀刀斬盡個個殺絕。
他縱起身形,有些厭惡的掠過十三攤碎肉,坐到街頭處的藤椅上,悠閑的搖著躺椅,等待著下一個對手的到來。
青樓上的如花玉人個個玉容慘淡,倘不是窗棱的支撐,怕早已癱倒地上。饒是如此,這些被人瞧不起的女子依然支撐守望著,反是那些茶壺護院們,堂堂五尺男兒,躲得不見蹤影。
街道的另一端,已再無人跡。
······
大陳國,便一任這番邦異族的凶殘之人,借比試之名,欺淩如斯麼?你這舉國之中,可還有當國危難,為國一戰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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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間,日西墜,騰遠右康不屑的罵了聲廢物。便待吩咐一幹下人打道回轉客棧時,一通噠噠的馬蹄聲,將眾人的目光,引了過去。
那是一輛鳳輿,馬匹神駿,車身雍容,一望便是帝王家的駕乘。
騰遠右康眼角抽搐幾下---怎麼,有種的男人都死光了?派了個皇宮中的妃子抑或公主來?以為憑著身份我就不敢下手?思忖至此,他忽覺得口幹舌燥,好久不曾斬殺過女子了,一想到她們那曼妙的玉體,在刀下被攪成碎肉,不禁咽了口吐沫。
車簾緩緩掀起,一條青衣身影落定在地。
諸青樓女子瞧清此人,均妙眸一亮。
此人劍眉斜挑,眸燦若星。鼻若懸膽,唇如刀削,伶仃獨步,踽踽而行,青衣飛揚,長發隨風。周身上下,無不透著一股不屬於這凡塵的俊逸。
這一刹,諸女皆暗道:“原來,男人,亦有如許絕代之姿。“
就中幾個,已暗暗期盼這男子不是前來比試的----如斯人物,若也慘死在這畜生刀下,未免太可惜了。
但他還是徑奔騰遠右康行去。
“你~也是來挑戰的?“騰遠右康生硬的道。他龐大的神識掃過此人,竟看不出他的修為----這人就如歸墟,再多的神識潛入,竟都無法填滿。
於是,騰遠右康出手。他負在背後的雙手,暗將真氣布於周遭千丈的每一處空間。
那人晃似不曾察覺,依然踽踽而行,直到相距七尺,始站定身形,不答反問道:“你便是那個揚言要以一人之力,戰我一國之能的扶桑小王,騰遠右康?“
騰遠右康雙眼中射出一道寒芒-----沒有人能無視他的問詢,所以在這一刻起,無論此人是否是來應戰的,都已必死無疑。
他長籲了一口氣道:“報上名來,本王送你上路。”
他一名手下展開竹卷,已準備錄下這第伍佰肆拾柒個大宋亡靈的名諱,這,對王子來說,乃是榮耀的功勳之卷。
青衣公子兩眼漸眯,鼻子微皺,雙眸中滿是壞笑。
諸女心下齊齊一通惋惜,他這一笑,損了七分人采不說,更給人一種狡獪的感覺。
“倪”,青衣公子道:“上祖下宗。”-----“我叫你祖宗。”
“噗”,鳳輿中,傳出一聲女子忍俊不住的嬌笑。
“其實“,青衣男子笑的更深了幾分,眼睛眯到了一處又道:”不僅我叫這名字,中原人皆可做你們扶桑人祖宗的。“
“嗆”,幾乎電光火石間,騰遠右康雙手結印已畢,倭刀飛上空中微微一搖·······
於是,四下早已布好的真氣瞬間凝成劈天蓋地的刀。
觸目所見,莫不是刀。
天上,若九霄急墜,地下,似九幽迸射,前後左右四麵八方,每一條巷子,每一扇窗子,每一個牆頭,甚至每一個磚石的縫隙間,無數柄倭刀組成的湍流刀海,洶湧而來,頃刻間將青衣公子淹沒其中。
騰遠右康不知何時,已縱身懸在這片刀海上,雖刀海早將那公子淹沒,他卻謹慎的又寄出了另一個法印。
幾名女子失聲嬌呼----她們本以為,這小王子僅能召喚出十幾柄刀,先前那些豪傑,就是被十幾柄憑空現出猝不及防的倭刀殺死的。這一次,他竟召出了刀河、不,那簡直是刀海。
刀海,早已阻隔了她們的視線,唯覺足下畫樓,搖晃的越來越厲,耳際於亂刀洪流湍急聲中,隱隱還聽到一陣陣“咯吱吱”的刀鋸木聲,那是這歹毒的小王子要將畫樓切斷,將己等也葬身刀海中麼?
刀海,還在上漲。
便在此際,一道身影,於亂流中衝天而起,其後,一條亂刀組成的,足足幾人合抱的“巨蟒”,張著猙獰大嘴,銜尾疾追。
諸女心頭一喜間,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恐那人一不小心,跌入巨蟒口中。
那人身形忽然一頓,巨蟒的怪嘴,幾能觸及其足。
便在此際,一道淡淡的劍芒閃出。
那一道淡淡的劍芒,卻叫這方天地都暗了下去,湍流耀目的刀海,在它的麵前,再無顏色,便連那中天烈日,也暗淡無輝。
那一劍,略帶著幾分淒然與蕭索,寂寞與孤傲,灑然而出,一閃即滅。
於是,怪蟒一聲慘嚎,轟然墜落。
於是,騰遠右康一聲悶哼,跌入刀海。
湍急的“海水”,一番攪動,一團血花,湧將上來。
“砰”,那人似也瞧見搖搖欲墜的諸所紅樓,飛身而落,一掌拍在海麵上。“水勢”一頓,諸刀悲鳴一聲,化作一地齏粉。
騰遠右康呆然而坐,渾身上下,已不知多少傷口,汩汩流血湧出,將他染成一尊血人。他掙紮著抬起臉來,嘴唇翕動,對著那人越行越遠的背影道:“你·····你······究竟······是誰?”
空際裏,傳來他那清朗的聲音:“區區李長歌。“
“砰”,騰遠右康散作一攤碎肉落在滿地齏粉中,恰如先前他所剮殺的大陳群豪。
“回去告訴你們關白藤原路長,再敢辱我大陳,我必誅其全族。“
騰遠右康一眾仆人聽得一個哆嗦,竟無人敢接其音。
人,已遠去,滿樓佳麗,悵然莫名。
卻是何許之人,才能使出如許驚豔的一劍,又是何許的情殤,讓那一劍,也帶著淒迷的美豔。
今番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與這俊逸出塵的男兒,再度相逢,又何年何月,才能得睹這一劍的風情。
灑然一劍,多少玉人芳心亂?
不知過了多久,始聞一佳人婉然歎道:“原來,他就是劍帝李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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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還是溫的。人,卻似變了一個。
自他上車以後,一身灑然,係數消褪,隻剩下那數不盡的蕭索與孤寂,他扭頭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甚麼,麵上消沉愈甚,終於重重的咳嗽起來,愈咳愈厲。
一雙妙手將酒端了過來,他接過喝下,又連討三杯,才總算將咳嗽壓了下去,似這時才想起身畔的她,他淡淡一笑,長身半躺在車上,便又恢複了那翩翩男兒碧樹臨風的神采。
車上的女子,亦好生俏麗,瓊鼻櫻唇,妙眸臻首,身上隱隱透出一股華貴之氣,顯非尋常富貴家女子。
她莞爾一笑,道:“想不到堂堂劍帝,也會在言語上占別人的便宜。”
李長歌神情有些低落:“我還是來的晚了一些,想不到,咱堂堂大陳國京師要地,修真高手無數,卻都坐視倭賊王子橫行京師,看來朝堂上的爭鬥,愈演愈烈了。”
“所以,雷叔叔才叫你送我回京,一則以策安全,再則,也希望你能留下助他一臂之力。這十年來,父皇臥病昏迷難理朝政,一些朝臣便開始拉幫結夥廣結黨羽,大一些的門閥,便有八派,表麵上看起來相安無事,可實則都在積蓄實力,欲待擇機,分食這大陳江山。乃至於倭國王子公然挑戰,均縮手不出,還不是怕得罪了外敵,損了自家實力。”
李長歌一聲輕歎,察覺到她期望的瞧著自己,略一沉思,終搖首道:“不了,待送公主回宮,我便重回山林,繼續過那閑雲野鶴的生活。這些年,習慣了,再叫我過從前那種刀尖舔血的日子,真還不適了。“
公主沉吟一會兒,試探道:“你·····就不去看看她麼?“
李長歌一震,淡笑也登時僵住。
“這些年,她過得·······。“
李長歌伸手打斷她的話語,道:“不了!“
短短兩字,可任誰也聽得出他語中決然。
公主芳心莫名一酸,癡癡的看了會兒他的側影,輕別臻首望向窗外,暗忖道:能傷了他的心,讓他難過這麼多年,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呢。
一路再無話語,唯那得得馬蹄與駕車的吆喝聲,敲擊淒涼的秋夜。
又過了半個時辰,馬車止住,劈啪作響的火把,照得四下通明如晝,四方一陣跪拜聲中,一人高聲道:“禦前帶刀侍衛,九門城防統領方伯年,率屬下恭迎公主回宮,要務在身,未曾遠迎奉接,望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