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闔宮參拜主母是分所應當,那這個宮裏,有一個人卻是不得不繞過去禮節,讓些新近的佳麗們打十二萬分精神去拜見的。
晨起,淑妃坐在黃花梨雕海棠花西洋明鏡前,文竹帶領一班小宮女忙忙碌碌的伺候梳妝。
“娘娘何必這麼好v性兒,才進宮第一天就免了那些佳麗的請安,準她們午後來見。”文竹低頭細細的梳著手中主子的秀發,細細的用頭油塗了再盤到發髻上。
淑妃瞥眼瞧了瞧文竹,一手撫上鬢邊,緩緩道:“這宮裏人多,自然事雜。你既知道又何須多嘴一問。她們才剛進宮,每日間有許多事物要學習,眼下若是不讓她們得空去拜見,延壽宮的那位回頭又不知鬧出什麼事呢。”
文竹抿了抿嘴唇,不敢再做聲,心中也知,是失言了。
你道延壽宮的那位是誰?
正是皇上眼下最寵愛的秦昭儀。
若說這位秦昭儀可還真有兩下子,能把皇上哄在她身邊獨寵於一身,並給皇上孕育一子一女。母憑子貴,顯赫非常。家中也因著她受寵的緣故,兩個兄弟都得了官職,秦家在外戚之中頗得頭臉。
雖說先皇後亡故後一直是淑妃代理後宮事宜,可惜名不正而言不順,代理畢竟是代理。兩人雖位分有別,可是後位懸空,皇儲未立,究竟最後是花落誰家,也還是說不清楚的事。也因此,兩人恩怨已久,隻是礙著皇上的麵子,不好發作罷了。
日上三竿。
孟瑤菁站在延壽宮前,邊立著邊打著瞌睡,碧兒不得不站近些,唯恐她真是睡了,摔著自己。
夏日的太陽,此時已有些毒辣,直晃的人眼明晃晃的發昏。
孟小姐身子單弱也就罷了,連葉梓眉那樣的練家子此時也是麵色蒼白,汗珠順著白膩的額頭緩緩的流下。葉梓楣的貼身侍婢小荷也緊站在主子身邊兒,輕輕的扶著。
延壽宮的宮門吱呀一聲,門裏邁出個穿著紫色錦緞滾銀絲邊兒花鞋的秀足。
那花鞋主人二十歲上下的年紀,身量單細,一眼看去,穿著打扮自與別的奴才不同,這便是秦昭儀的心腹,喚作良辰的。
那宮女一腳邁出宮門,抬眼一瞧,滿院子都是來拜見的佳麗,似是吃了一驚。不由脫口道:“哎呀!”便匆匆忙忙轉身回去了。
不多時,兩個小宮女將宮門大開,那花鞋的主人重又走了出來,滿臉堆笑的迎佳麗進殿去了。
穿過會客的前殿,那花鞋宮女引著眾人一行來至來至裏間。初次請安,不進前殿反在內室,佳麗間有交好的,便已開始偷偷傳遞眼色了。好一群窈窕淑女,便隻圍床垂首立著。
隻見幔紗後頭斜倚著一個婦人。
“良辰,你怎麼如此粗心,竟讓新近的佳麗在日頭底下曬了許久,本宮便是這樣教你做事的嗎。”言語間似聞虛病之態,語氣的威嚴卻是不可質疑。
那良辰撲通一聲跪下,忙慌慌的道:“回娘娘,娘娘早起身子不適,皇上叫不許叨擾您休息。皇上走後,宮門都不曾開啟。奴婢實在不知佳麗來請安。娘娘贖罪。”那聲音中還含著一絲驚恐。
孟瑤菁從小受訓,捕捉人的表情是她的強項。見此,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回看間,卻見葉梓楣正朝她看過來。
那幔紗中的婦人道“罷了,你這奴才越發的管教不得了,才說你一句,就用皇上來壓本宮。”
“求娘娘饒恕,奴婢萬萬不敢,況奴婢想佳麗來請安,也該是知道娘娘身子不適,不然何以進宮第一天就來給娘娘請安呢。”良辰低著頭,眾人也低著頭,相互悄眼看著自己身邊人的表情。
孟瑤菁聽這話心下也就明白了七八分。窺一斑,便知全豹。這等的威嚴權盛,看來所傳不虛。
那幔中的婦人不再做聲,偌大的殿堂,一瞬間竟然靜的落針可聞。眾佳麗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口。
一個碧色的身影,從眾人中飄然穿梭而出,朝著那幔中的身影福了一禮,道:“娘娘貴體抱恙,我們自當前來為娘娘請安。皇上對娘娘關愛有加,民女們的心意也是如此。既這般,站上一會並無妨,但請娘娘保重身體,不要遷怒於姑姑了吧。”
一席話聽的孟瑤菁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冷美人,不是葉梓楣更是哪個。
幔中聞聽一聲哼笑,“好個口齒伶俐的丫頭,良辰,挑本宮貼身的東西賞賜給她。也賞賜佳麗們的孝心,禮備的厚些,也好寬一寬本宮心疼她們的心。”
“是。”
“謝昭儀娘娘,民女不勝欣喜。”
如此暗潮洶湧的一役,在宮中其實難得一見。
待選的佳麗自從進宮,便終日隻是閑來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除了偶爾被哪位妃嬪娘娘喚去作伴喝茶,也再沒有別的事。如此一來,今天的事,對孟瑤菁來說,可謂上了這宮中的第一課。
“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小姐,什麼下作東西,如此出盡風頭。”碧兒雙眉緊鎖,盯著對麵的院子恨恨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