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2 / 2)

姬臨川遠遠觀之,這魔人手臂上的陣法與當初坐落於深淵裂縫之中的那些法陣竟有許多共通之處,想來係出同源,不由凝下心神。

接著,便見魔人掌心之上,有一方血色山河印緩緩顯形,無邊血色戾氣散發開來。

“此乃吾主賜予我的封神血印,以萬魔之血澆灌而成,用於你身,怕是大材小用。無論如何,這次你在劫難逃,受死吧!”

旋即,那血印幻化而成一座龐然大山緩緩壓下,將姬臨川退路全然封鎖,便連時光與空間亦是停滯。那血山由無盡猙獰鬼頭彙聚而成,一眼望去煞是恐怖,眼看著便要將其完全籠罩其中。

而這威勢一時竟無法可擋,姬臨川執劍而立,感覺到魔氣濃鬱到了極致之後,反而有些滿溢而出,透過此方空間傳向界外,想來仙天之中很快便會有人覺察此處異狀。

但當下此時,他已避無可避,隻得握緊手中長劍,縱身迎上。

那血印將他籠罩其中,霎時周圍便陷入了一片血色煉獄。

腳下是赤色土壤,周圍彌漫的盡是濃鬱的血腥氣,無窮無盡的魔物朝他湧來。姬臨川明白此處乃血印內的空間,而這等凶戾法器,怕是不將人煉化便不死不休。

他持劍抵擋,然而周圍魔物被長劍刺穿,卻並不會徹底消亡,而是瞬間化作一灘血泥,融入土地之中,然後循環往複,無止無休。

當務之急是找出此處陣法核心,並且將其破壞,否則他就無法逃出這裏,隻能等到力量耗盡,徹底消亡。

如若不出所料,此處核心應當與那魔人魂魄相連,而聽那魔人語氣,這魔器十有八氿,已被其煉製為本命法寶,隨其意念所控。

既如此,那麼隻要其心神露出破綻,想破陣而出便不難。

便在此時,隻聽得那魔人的詭譎笑聲在這方血印內響起:“此陣名為萬魔封神陣,直指道心汙穢,其厲害之處,你很快便可領教一二。沉淵,你雖一向不為外物所動,然而又有誰是真正無欲無求?讓我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隨著他話音落下,周圍場景亦不斷變幻,那洶湧而來的各色魔物紛紛變作惑人模樣,有他所曾憧憬的、所曾渴求的,亦有他所曾恐懼的、所曾感到痛苦的……而無一例外,全都暗含可怖殺機,慢慢消磨著人的心神與力量。

即便明知是假,卻仍舊難以應付,若非困於此地的乃姬臨川,怕是隻要露出絲毫破綻,便會被無窮盡的魔物吞噬殆盡。

這陣法著實歹毒。

姬臨川靜默的看著熟悉的麵容一個個消散,手中的劍始終堅定不移,然而卻覺得有些疲憊了,以至於看到那個玄衣墨發的男人胸膛洇開大片血跡,倒在地上之時,劍尖竟微不可查的有了一絲顫抖。

他突然記起,那人的屍體仍舊存放於他的納戒之內,或許再無醒來之期。

“若非每次都有人舍身護你,你不知已經死了多少次!”

魔人譏諷的話語仍舊縈繞於耳側。

他並不覺得憤怒,隻是感到幾分極其清淡的悲意。

即便魔尊此前有過種種錯處,然而人若一死,前塵盡滅,往事種種已不必再提。他隻是單純為那人的一生,感到惋惜。

是因為那人曾是他所關心愛護過的小師弟的緣故麼?

也許是,也許並不盡然。

便是這一瞬間的走神,那形似顧暝淵的魔物便已經變幻扭曲,幻化成許多年前,那個攀越過登天之階,意氣風發站在他麵前的倔強少年。

少年微笑著,麵上仍舊帶著年少的稚氣,那些屬於魔域至尊的邪惡與瘋狂仍舊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喊道:“師兄……”

然後幾乎是轉瞬之間,姬臨川恍然憶起少年曾經被激動和難以言述的痛苦交織的臉。

——師兄,我喜歡你,是我本心所求,這難道有什麼錯處嗎?

——你明明說過,隻要能夠堅守本心,便可從心所欲,無所不為!

自從恢複當年記憶以來,姬臨川心中並非沒有過遺憾。

倘若那時候,他並未因褚偃真君的安危所困擾,能夠認真開導當時心智並未成熟的顧師弟,而非那般決絕的拒絕,是不是以後諸多種種,皆不會發生?

而現在,當初的少年站在他麵前,仰頭看著他,問出了一個同樣的問題,滿心滿眼皆是仰慕與真摯。

他應當怎麼回答?

亦或者,怎樣的回答,才算是正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