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足數月,他的神魂境界便可突破化神期。
然而終究運用的是魔道煉魂之法,自然不可能一帆順遂。雖說靈氣與魔氣不同,不會激增心中的殺戮之欲,然而應該滋生的心魔,卻是一個未落。
每當淬魂之時,姬臨川眼前皆會閃過此世種種妄念與不甘,而最令他感到不適的場景,自然是身在魔域的那六年。那時他的心中充斥著深沉的恨意,在日複一日的沉淪之中湧現出深刻的不甘,每每憶起魔尊的麵容便是一陣永無止境噩夢。
那看不見盡頭的恐懼仍然徘徊在他心底,不曾消去。
當他清醒過來時,冷汗經常已經濕透了他的背脊。縱使他知道自己應該早日將在魔域的那段經曆淡忘,如此才能在求道路上走的更遠,然而那些銘刻骨血的傷害又怎能如此輕易忘卻?
他清心寡欲數載,是魔尊將他從遠離塵世的境界中打落,活生生拖拽入情浴的深淵之中,無力掙紮無法反抗,隻能被動承受那一次又一次粗暴的折磨,連身體亦變得不再像自己。
想到這時,他薄唇緊抿,蒼白的臉頰露出一種隱忍的痛苦來。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將心底的沉鬱壓下。
這是他求道路上的一道坎,然而無論艱難險阻,他終有一日會以己身之力克服。
隻要他一日尚在人世,一日未曾沉淪,便會一直前行。
三日之後。
陸白再度來此,徑直找到殷家三人,開門見山道:“殷子訣師兄想見你們。”
殷子全早已有所料想,此時仍未免激動,就連向來孤僻的殷子雲臉上亦露出一絲欣喜。
殷子訣向來被諸多殷家子弟暗暗仰慕,七歲煉氣十五築基,如今年僅二十七,便已是金丹修士,即便放在整個天靈界中,亦是赫赫有名的天才之流,不得不令人敬服。
三人便隨著陸白而去。
見麵地點並非選在殷子訣洞府,畢竟洞府乃私人之地,且位於破妄劍宗內門,尋常弟子無法入內。是以見麵之地乃是內外門交界之處的劍闌閣,亦是劍宗弟子平日論道之地。
劍闌閣外有一牌匾,上麵筆觸極為淩厲霸氣,透出劍修一往無前的鋒銳之氣。姬臨川隻抬頭一望,便覺神魂震動,霸道劍意撲麵而來,讓他的呼吸一時間有些停滯。
待他回過神來,不禁暗暗慨歎,能令神魂震動,恐怕是已經化為真仙的高人之筆。他又暗暗觀察周圍幾人,發現他們的神色並未異常,想來隻有神魂修為較高者方可看出其中奧妙。
很快,幾人便踏入劍闌閣內。
隻見其中仙氣縹緲,回廊彎繞,無數亭台樓閣矗立在靈氣迷霧之中看不真切,而地麵則雲霧湧動,隱約可見其中無數長劍,新舊皆有,淡淡劍意交織散發。
殷子全和殷子雲從未見過如此奇異之景,一時之間不由驚歎連連。姬臨川卻早已見識過萬千奇觀,上至雲霧之巔下至九幽黃泉,是以心神不動,隻默默體悟起此間真義。
此地萬劍齊聚,劍意紛雜,卻被一個神妙至極的陣法壓製其中,不至傷人,卻能誘發人心中對劍道的體悟。
果然無愧是論道之地。
三人跟著陸白穿過曲折回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古樸石亭中擺放著石桌石凳,其中端坐著一個身著內門弟子袍服的劍修,背脊挺直,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劍,僅是背影,便透出無比強盛的凜然劍意。
聽到動靜,那人微微側身,向他們看來。
他麵上帶著幾分冷淡和傲氣,然而麵相卻仍然稚氣,隻像是個十餘歲的少年。
殷子訣。
陸白將他們帶來此處便離去了。殷子全與殷子雲二人有些忐忑不安之際,便見殷子訣麵上冷傲神色突然鬆融些許,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好歹顯示出幾分善意。
他揚手,作出一個邀請姿勢,“坐。”
三人陸續坐下,便聽殷子訣道:“幾日前便知曉你們加入宗門,卻被要事耽擱至今,實在不好意思。”
他的聲音還帶著少年的清朗,聽在殷子全耳中便覺十分親切,隻覺得麵對的是一個同齡人,而非大上十餘歲的前輩,是以不再拘束:“子全初來乍到,還望堂兄多多指教。”
殷子訣道:“何必客氣。”他拎起桌麵上的茶壺,往眾人麵前茶杯皆斟上一杯,琥珀色茶水在杯中晶瑩透亮,其中濃鬱靈氣氤氳,一見便不是凡品。
“此為草木精華,凝萬物之靈氣,用以洗去凡塵再好不過,算是為兄一點心意。”
殷子全麵上一喜,看向殷子訣的目光之中便帶上一絲感激,“多謝師兄。”
姬臨川則靜默品茗著手中清茶,神色沉靜。
忽而神情一動,卻是感受到一陣熟悉的神魂波動自不遠處傳來。
——是淩煜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