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 / 2)

“——顧師弟,親手毀掉你所愛之人的滋味,感覺如何?”

這句話如同驚雷劃過魔尊心底,他忽然想到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可能,但這可能剛一出現,便被他下意識壓到心底,隻道:“這不可能!”

道衍真君麵無表情道:“這世間本就沒有不可能之事。你明明已猜出我的意思,為何仍在自欺欺人?”

魔尊眼中湧起癲狂之色,他仿佛在催眠自己一般道:“不可能的……他的靈魂波動與那人完全不同,我不可能認錯,他不可能是那人!”

“靈魂波動?”道衍真君打斷的話語,道:“這世上能夠改變靈魂波動之物很少,但並不代表沒有,我想你應該最為清楚。”

一陣極冷極寒的涼意自魔尊心底蔓延而上,他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便已經想明白了話語中隱含的意思。

這世間掩飾靈魂波動之物極少,而最有可能作出此事的,就是天道!

天道設計下所有的局,引誘他們步步踏入,而他卻渾然不知,還滿心滿眼以為自己能夠複活自己的摯愛之人,卻沒想到自己反而親手將其推向深淵!

道衍真君還嫌不夠,再度將他心底的絕望說出。

“師兄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的,顧暝淵。”

魔尊眼神空洞,隻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怎會親手將他……”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燃起些許希望,急急道:“方才他還顯出身形於我麵前,師兄沒有死!他還存在於這個世間!

說著,他聲音轉低:“他隻是,隻是離開了,不願意回來而已……”

道衍真君眼神一黯,心知姬臨川並未死去,畢竟那人可是……然而如今天道昭昭,魔尊此前還用九幽輪回蓮行逆天之舉泄露了那人氣息,以致惹起天道殺機。

他現在必須咬定其已死之事,將所有真相掩蓋。

是以他隻緩緩道:“師兄已經死了,就是方才,神魂消散意識泯滅,留在我這裏的精神烙印也已破碎。這樣,你仍舊不信麼?”

魔尊卻還隻是重複道:“你在騙我,師兄分明隻是離開了……”

褚離那樣的人,便如同天空中的皎皎明月,怎會輕易死去?

隻是,隻是,如若離淵真的是那人,那他這些時日,究竟做了什麼?

他想起自己將姬臨川傲骨折斷尊嚴掠取,強迫其承歡身下肆意揉躪,改其名姓斷其道途,還迫他作出的諸多不堪之事……

他覺得一切都那麼荒唐,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無數線索串聯起來,連成一個可怕至極的現實。

明明他的心數千年來就已經無所波動,為何卻為一個初見之人牽動?

明明他一如既往深沉而瘋狂地戀慕著那人,卻仍舊會為離淵而心疼?

明明蛛絲馬跡如此之多,為何他一直無所覺察!

他回憶起每每關鍵時候心中閃過一絲懷疑念頭,便立刻被冥冥中的天機所掩蓋,讓他隻能將疑惑按捺在心底。

天道!

一切都隻是天道設下的局!

他被天道遮蔽雙眼,又被沉鬱千年求而不得的情緒蒙蔽了真心,致使看不清真相和始終,親手傷害了自己最為深愛之人。

無數悔恨在心底交織糾纏,魔尊重傷的身體搖搖欲墜,他再度跪倒在地上,猛然嘔出一口血來,兩行血淚自眼中滑落於地暈染開來。

旁邊黎忱被真相驚得呆立當場。他想起自己對離淵不自覺的親近,總忍不住上前調笑幾番;看見其受傷的心疼,以至於不顧身體狀況強行出手為其療傷……無數因果串聯,讓他整個人神魂震動不已。

下一刻,黎忱憑著意誌強行聚攏的神魂,終於完全崩裂開來。

“黎師弟!”道衍真君覺察到黎忱狀況,喝道。

他雖責怪其和魔尊一起做了無用之事,但相對於對魔尊的厭惡不同,黎忱作為小師弟,向來是他們加以關照愛護的對象,這習慣同樣延續至今。

他忙要設法聚魂,卻又見到其諸多魂魄碎片都被一條幾不可見的純白絲線牽連,便默默看了一眼天空,然後撤回法力,心中鬆了一口氣。

無人覺察到的是,那插在地上的一截斷劍之中,悄然飛出一縷微弱的灰白火焰。

火焰越飛越遠,直至脫離魔宮,去往未可知的遠方。

三年後。

天靈界東部,凡人十八州中的平寧州,巨大的府邸內一處偏僻的院子中。

院內雜草叢生,極為荒涼,破舊的房屋與這巨大府邸格格不入。

天空似乎剛剛下過雨,天色仍舊顯得有些陰沉。雨水順著屋頂的裂縫落入屋內,滴落在一個躺於木床的少年身上。

少年臉色極為蒼白,嘴唇青紫,似已死去多時。

那滴落的水珠漸漸沾濕了少年發梢,忽然之間,少年之間微微動彈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