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芸擺弄著手腕上纏繞的花環, 五顏六色的小花朵開得正豔, 貼著寧靜芸白皙的肌膚, 嬌豔欲滴, 配著寧靜芸清瘦的臉頰, 別有番楚楚動人, 嘴角輕輕上挑, 笑容內斂羞澀,眉目婉約,站在寧櫻身側, 更引人注目,寧櫻生得好看,眉目間多堅毅剛硬, 而寧靜芸溫柔如水, 更能勾起男子的保護欲。
寧成昭餘光掃著寧靜芸,從前的寧靜芸是穩重端莊的, 舉手投足皆透著貴氣, 如今, 有些小家碧玉了, 寧成昭不動聲色, 抬手送她們上樓, 說道,“早點休息,明日到了昆州城就好了。”
驛站年久失修, 踩著木梯, 梯子吱呀吱呀晃動,一腳上去,能感覺腳下掉了層灰,寧櫻不敢讓人攙扶,回眸叮囑金桂道,“一人一人上,別人多把樓梯壓垮了。”
寧成昭蹙起了眉頭,目光不善的望著角落裏躬身而立的驛丞大人,驛丞大人心虛,佝僂著背,上前一步站在寧成昭身後解釋道,“昆州物資匱乏,一年四季來昆州的官員少之又少,上邊沒撥銀子下來,下官也沒法子。”
驛站維修要上報昆州知府,由知府批準後撥款才能著手修繕,早先的知府中飽私囊隻惦記自己腰包,百姓的死活尚且不理會,更別說修繕驛站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了,新來的知府不在意自己腰包,心思都放在百姓身上,驛站的事兒他也不管,一年拖著一年,驛站還能遮風避雨已算謝天謝地了。
不過這種話是萬萬不敢在貴人麵前說的,他賠著笑臉,心思轉了轉,又道,“大人富貴逼人,您來驛站可謂是蓬蓽生輝,不如,大人替下官在知府大人美言幾句,這房梁腐朽,屋牆裂縫,恐難以支撐兩年......”
“苟大人清正廉明,你如實與他說,他能不應?”望著驛丞大人諂媚的嘴臉寧成昭如何不知他心底的想法?美言幾句是假,讓自己掏銀子才是真,為官有為官之道,上下打點通暢了,才能使喚他們,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子,不疾不徐道,“多謝驛丞大人款待,這些銀兩拿給兄弟們買酒喝吧。”
驛丞大人肥胖下巴動了動,捋著幾根胡須,忙上前雙手接過,貪婪之色盡顯,寧成昭見得多了,麵色平靜如水,驛站簡陋,他擔心寧靜芸和寧櫻受不了,眸子轉了轉,緩緩道,“舍妹身子嬌貴,凡事還請驛丞大人多多上心。”
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到處需要打點,寧成昭深諳其道。
驛丞大人雙目落在錢袋子上,不適宜的滾了滾喉嚨,垂頭呢喃,“這是自然,昆州土地貧瘠,三五年都沒有達官貴人經過此處,此生有幸招待大人是下官的福氣,下官這就吩咐下去。”
寧成昭道謝,抬腳踩上木梯,明顯察覺梯子顫抖了下,他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年久失修,別出了什麼事兒才好。
晚膳在正屋用的,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沒有男女分桌,端菜的是夕花,進了欽州,吳媽媽改了策略,多讓夕花四人伺候寧靜芸,早先吳媽媽不待見四人,曬著她們不管事,如今卻是不同,夕月被送走了,剩下三人,不在跟前伺候哪挑得到錯處,夕花端著福祿壽花鳥瓷盤,夕風站在她身側,白皙的手托著盤口,一盤一盤放下,容色端莊,目不斜視,吳媽媽在邊上監視著二人,目光如炬,恨不能說兩人鬧出錯來。
幾樣小菜,都是寧靜芸不喜歡的,身子往後靠了靠,“驛站飯菜不佳,大哥可有給銀錢讓他們去前邊小鎮的酒肆茶樓買些回來?”
寧靜芸身形清瘦也有飯菜的緣由,天熱,食欲不佳,端上來的飯菜又寡淡的讓人作嘔,寧靜芸吃得少,習慣了寧府的山珍海味,吃這種,寧靜芸認為有些埋汰,寧成昭也蹙起了眉頭,膳食主張色香味俱佳,而桌上的飯菜,除了盛菜的盤子不錯,菜肴平平無奇,然而,他不好明說,明日去昆州已是下午了,不墊點肚子,餓起來身子吃不消。
他握著筷子,故作輕快道,“沒,明日我們就到昆州城了,低調些是好的,五妹妹將就一晚,到昆州,大哥做客,請你們下館子。”
下館子是南方人的說法,可能聽寧櫻說了好幾回,他自然而然撿了去,說完沒覺得什麼不妥,夾了塊菌子放嘴裏,頓時,唇齒蔓延著火辣辣的燒,滿臉通紅,囫圇吞棗的咽下去,吩咐身後的丫鬟倒水,脖子都紅了。
寧櫻有所防備,笑著打趣道,“大哥挑了顏色最素淨的,沒想到裏邊放了辣椒,昆州有一種黃色的辣椒,兩頭尖中間圓,小小的,辣味十足,而且昆州人喜歡剁碎了放菜裏,大哥沒發現吧?”
辣得寧成昭顧不得文雅,咕嚕咕嚕灌了兩杯水,舌尖還殘存著灼熱的辣味,苦大仇深的瞪著寧櫻,“你怎不提醒我?”
寧櫻無奈的搖頭,轉動的眼珠子盡是促狹,“我也不知,看大哥的反應才想起來。”
寧成昭再夾菜小心翼翼了許多,細嚼慢咽咀嚼著味道,誰知,一圈下來,所有的菜都為辣而辣,寧成昭扔了筷子,起身欲下樓找驛丞大人說話,寧櫻叫住他,“算了大哥,明日就到昆州了,忍著久過去了。”
昆州的辣是幹辣,看似無害,放進嘴裏才知其爆發出來的勁道,寧櫻不太喜歡,她喜歡蜀州的辣,辣中帶麻,冬天吃一頓麻辣水煮肉,渾身上下都暖和通暢了。
寧成昭想想也是,故而沒有追究,隻是覺得給出去的銀子換回來幾盤不吃的菜,心裏不痛快。
沐浴時,浴桶漏水,木板上淌著水,水順著木縫留下,能依稀聽到樓下男子的詢問聲,緊接著便被捂緊了嘴,聲音沒了,寧櫻卻渾身不自在,再入鄉隨俗,這種事兒她也臊得很,樓下的人望著滴水的木板就能猜到她在上邊沐浴,如何讓她置若罔聞的繼續沐浴,簡單清洗了下甚至就讓金桂她們把水抬出去了,而剩下的也不多了,寧靜芸何時住過如此簡陋的屋子,看著寧櫻的目光些許鄙夷,“六妹妹總說民風淳樸,進了昆州,算真正見識到昆州的風俗。”
難堪的話她沒說出口,可臉上的揶揄已然寫明她未出口的話,“不知羞恥。”
寧靜芸不肯沐浴,讓吳媽媽打水洗漱番即可,取下手腕上的花環,想起什麼似的,望著寧櫻姣好的麵龐,徐徐道,“有件事忘記和六妹妹說了,你猜我在欽州遇著何人了?”
寧櫻剛洗完澡,身上隨意搭了件芍藥花色的外裳,裏邊著了件月白色的裏衣,身段緊致,豐盈的雙乳襯得腰肢纖細,入手盈握,寧靜芸撇嘴別開了臉,黃氏總認為自己不偏心,真要不偏心的話,寧櫻如何長得比她好看,身材比她勻稱,明明是暗中為寧櫻調養著身子,不想告知她實話罷了。
寧櫻緊著衣衫,床榻收拾好了,她翻身上床,挪到裏側,蓋著錦被道,“姐姐遇著誰了?”
寧靜芸按下嫉妒的心思,正了正臉上的神色,坐在梳妝台前,慢慢卸下頭上的珠翠,輕笑道,“是表妹呢,卓表妹,她從小在京城長大,錦衣玉食養著,如今卻千裏迢迢輾轉來欽州,委實怪異,我隻聽說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唱婦隨的,表妹孤身一人來欽州,妹妹說她為了什麼?”
寧櫻抿了抿唇,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寧靜芸也看見卓嬌了,表姐妹相見,理應互訴衷腸,寧靜芸卻到現在才說,背後肯定有她自己的目的。
她噗嗤聲笑道,“姐姐莫不是看花眼了,姑母正為她挑選親事,她來欽州做什麼?”她本想說難不成是與人私奔,想到對方是譚慎衍,又把話咽了回去。
寧靜芸將取下的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放入梳妝首飾盒,手輕輕轉了銅鏡的方向,讓她對著寧櫻,她的角度,能將寧櫻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仔仔細細研究過寧櫻,寧櫻在莊子上長大,心裏對寧府的人和物存著怨氣,本性卻是個純真之人,這種人,做什麼事都以自己的感覺為主,遇著外人的事兒還能保存理智,牽涉到自己必然會失了方寸,尤其在感情上,寧櫻這種感情上一無是處的傻子,嫁人隻會依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會在意對方貧窮或富裕,她問黃氏打聽過,寧櫻眼中,譚慎衍並非良人,但黃氏堅持,寧櫻心裏才應承了這門親事。
純真之人,有個致命的缺點,從一而終,換種說法就是認死理,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不懂得變通,寧櫻喜歡譚慎衍是後來在避暑山莊同進同出培養出來的感情,而寧櫻喜歡譚慎衍是把譚慎衍看做她未來的夫婿,好比一隻鐲子,掌櫃的標價高,人見著了下意識的會生出鐲子溫潤細致,是良玉的想法,不拿在手裏仔細觀摩,心裏已認定鐲子是好的了。
寧櫻對譚慎衍的感情便來源於此,因著他是她未來的夫君,所以寧櫻才喜歡譚慎衍的。不過這是寧靜芸的猜想,以己度人,她喜歡程雲潤先因為他是清寧侯府的世子,身份尊貴,再看他容貌俊逸,氣質出塵,待人謙謙有禮。
這種不純粹的感情最經受不起的就是誤會了,想到這點,寧靜芸取簪花的手微頓,低下頭,唇角輕輕上揚,笑道,“我起初也以為是眼花了,不敢貿然開口喊她,生怕認錯了人,跟著她走了兩步,你猜我見著誰了?”
寧靜芸抬起昨日才塗抹了丹寇的指甲,語氣愈發輕了,“是譚侍郎,譚侍郎那人,身軀凜凜氣質出眾,在哪兒都讓人一眼能認不出來,我瞧著他和表妹有說有笑,不好上前打擾,叫著大哥回來了,不然的話,我們也是要去看龍舟的。”
她看著寧櫻垂著腦袋,手摳著錦被上的刺繡,微頷著下顎,再佯裝淡定,心裏總是氣憤的,寧靜芸又道,“說起來,譚侍郎正月就來邊關了,表妹來做什麼,瞧她和譚侍郎並肩而行的模樣,兩人像是老熟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