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老家(1 / 3)

中秋剛過,天已一日日的涼了下來,每日醒來,屋頂瓦片上都凝了一層薄霜。昨夜白月漪在我房裏折騰到半夜,打著過節賞月的旗號,卻喝酒喝得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任誰勸也不肯聽,若是丫頭下人多勸幾句,必給她抓住灌酒,後來幾個丫頭也學乖了,躲在一邊困得直打哈欠,卻無一人再上前規勸。白月漪瘋子似得鬧了大半夜,天快亮時才給老媽子死命抓了回去。她走後我翻來覆去睡不實,好容易眯到天亮,頭已疼的要命。索性披了件衣服,靠在床邊看起書來。

沒多久琉青端著臉盆躡手躡腳地走進房來,看到我竟是一愣,她微微一笑,“俗語都說春困秋乏,咱們姑娘卻不同,就知道唱反調呢。”

“什麼時辰了?”我把書放到一邊,抬頭問她。

琉青把水盆放好,“還早著呢,前頭小廚房的老媽子打發人過來問姑娘的意思,早上想吃點什麼,我還和人說姑娘昨夜和九小姐玩瘋了,直折騰到半夜,要不是姑娘心眼好,提前打發我回去休息,我也起不來伺候姑娘。於是跟小廚房的人說先不用安排早點,回頭姑娘什麼時候起了,想吃什麼喝什麼,再吩咐就是了。”

我看她口齒伶俐,敘述起事來不慌不忙,忍不住笑了一聲。

琉青擰濕了手巾送來,我接過來簡單抹了兩把臉,又聽她說,“聽說太太也知道九小姐昨晚的事兒了,正要訓斥她呢,後來伺候九小姐的丫頭們說,九小姐這時候還呼呼大睡沒醒酒呢,到底是親生閨女,太太也沒多說什麼,隻狠狠訓斥了下人幾句,說等九小姐醒了,讓過去找太太發落呢。”琉青說到這裏似乎覺得有趣,撲哧笑出了聲,“太太嬌慣九小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又怎麼舍得罰她?不過是借著這事點撥下人幾句,九小姐還小,可別帶壞了她。剛才我打水過來,還聽回廊下幾個老媽子委委屈屈的訴苦呢,嘿嘿。”

琉青一邊說,一邊開始麻利地收拾起屋子來,她自小跟著我,手腳勤快,最是得力。昨天白月漪鬧完,我看天色太晚,就讓丫頭們都下去休息,屋子裏此刻一地狼藉,她也沒什麼怨言,一項項的安排起來,竟是絲毫不亂。

我也幹脆起身,正要下地找件衣裳,琉青已詫異地問道,“姑娘怎麼起了,在床上休息一會兒吧?我看姑娘氣色不太好,想來晚上也沒睡實吧?要不我一會兒再來打掃……”

我衝她搖搖頭,“去給我拿件衣裳,既然醒了,也再睡不下,今晚早點休息就是了。”琉青點點頭,從衣櫃裏找出一件白底紫花的衣裳,“這料子新,自打做了還沒上身,剛過了中秋,這衣服顏色合適,姑娘就穿這件吧,回頭去夫人房間裏問安,夫人也能高興。”

“是嗎?”聽她這樣說,我自然沒有異議,穿好了衣服又去仔細洗了臉,琉青已將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昨兒夜裏我聽說四哥的病又發了,是真的嗎?”

琉青點點頭,“今早過來的時候聽說是真的。那大夫都睡下了,硬給咱家的人拉了過來。因為時候晚了,四老爺又擔心四少爺的病複發,幹脆就安排他住在了院子裏,今早看四少爺病情穩住了,才打發人送他回去。”

“怎麼沒人來告訴我?”我回頭問她。

琉青笑著說,“是四老爺吩咐的,說不讓告訴姑娘和小姐們,別擾了過節的喜氣,再說也不是什麼大病,告訴了你們又要擔心又要過去看,那頭院子裏人多,吵吵嚷嚷的反倒亂了手腳,不是什麼好事,因此沒通知過來。”

我點點頭,“此刻既然知道,還是要走個過場,一會兒你陪我過去瞧瞧吧。”

“是。”琉青幹脆地答應下來。

我把頭發簡單編好,看她已經將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不禁佩服道,“你手腳也真麻利,何必這麼心急,放到這裏慢慢收拾也就是了。”

“我可看不得髒亂,趕緊忙完了,回頭還有別的事呢。”琉青甜甜一笑,“姑娘既然起了,想吃點什麼?我去吩咐小廚房做去,姑娘昨夜也被九小姐拉著喝了好些酒,不如吃點清淡的?”

我搖搖頭,“嘴巴裏沒一點味道,真是吃不下去,也不用吩咐,我先去瞧瞧母親再說。”

琉青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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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園子往西走,很快就到了母親住的小院。她素來喜靜,四舅也算依著她的喜好,特意將這間雅致的園子著人收拾出來,母親喜歡花花草草,四舅又令花匠在院子裏種了很多典雅別致的鮮花,母親很是滿意,夏日裏陽光好的日子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看著天空發呆,下人擔心她身子不好著了涼,要叫好幾聲她才聽得到。

有一次我還問她在想什麼,她衝我溫婉一笑,卻沒有回答。

母親對於我,素來是神秘的。

如今白家的生意已經越做越大,早幾年就搬到省城去了,老家這邊隻留了四舅照顧,說是守家,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四舅不討外公喜歡,於是把他留在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四舅倒無所謂,他為人最是灑脫,本也不喜歡勾心鬥角的事情,讓他留在這裏,那真是順了他的心意。

外公這一生可謂是風光無限,年輕時繼承家產,又與高門大戶的人家聯姻,後來娶了三房姨太太,共生了五子二女。我母親排行最末,未嫁之時最受外公疼愛,真可謂是掌上明珠。

四舅為人桀驁不馴,婚娶時也不聽家裏安排,硬是娶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四舅母,婚後也不同其他幾個舅舅,再未納妾,對四舅母更是尊重有加,外公雖然說他是茅坑裏的石頭,我卻十分敬重他。

而且,也隻有他,是真心心疼我母親的。

過去的事我不太了解,也從未有人對我說,因此也隻是一知半解,完全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母親到了婚嫁的年紀,外公為她擇了一門親事。當時陸家還算是剛剛起步,但勢頭正好,很有希望,他家的次子更是知書達理,勤勉好學。外公十分喜歡,不成想母親嫁過去不到一年,就給人一紙休書送了回來,母親當時抱著剛剛出生的我跪在外公的麵前,大雨傾盆,外公看著屋簷下不住砸落的雨珠,過了許久才無奈地歎了口氣,“回來吧,白家總還養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