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辰殿。
寬大的殿堂裏十分幽暗。這裏重重屋瓦雕梁畫棟,燥熱的暑氣全都隔絕在了外頭。角落裏擺著碩大的冰盆。幾個小黃門舉著三尺來闊的孔雀羽扇,站在離寶座丈許的地方輕輕向寶座上的則天皇帝扇去輕柔的涼風。
則天皇帝卻依然覺得很熱,注視著丹墀下深深伏地的太平,止不住的陣陣煩躁。她站起身,在寶座前踱著小步,內心劇烈翻騰。
到底要不要答應太平?想到這個唯一的女兒,最鍾愛的女兒竟然提出要嫁給那個清國的忠勇侯,甚至要跟他一起去清國,則天皇帝的心就不停抽搐。從小到大,她從來沒違背過太平的意思,要一給十,除了沒立她做繼承人—也沒法立,實在大唐或者武周沒有立女太子的理;別的幾乎都會答應她。從小寵著她慣著她,可現在,這個最鍾愛的女兒竟然提出要跟一個北蠻子走!她願意為了那個其實比她還小幾歲的男人放棄皇帝母親,放棄安逸尊貴的生活,去到苦寒和穿著奇裝異服的北清。
這實在難以讓她接受。
則天皇帝知道太平的脾氣,她決定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可是,必須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則天皇帝走下丹墀,親手扶起太平,看著這張尤帶淚珠的、酷似自己的年輕美貌的臉,她平心靜氣地輕歎道:“這是大事,容為娘再好好想想,你先回府吧。”
太平不敢再多說,怕自己的堅決傷了娘親的心。點點頭,她輕施一禮,順從地轉身走出紫辰殿。
身著華麗雲霞紗衣的太平在陽光下看起來非常絢麗,則天皇帝注目她的背影良久,眼睛不覺微微眯了起來,半晌道:“召狄仁傑來見朕。”
魏小寶看著金之俊激動的臉,心裏也是十分激動。終於可以回清國了,不知道那裏的親人兄弟們現在還好麼?
金之俊興奮地道:“皇上聽說魏侯無恙,高興得當場跳了起來,嗬嗬,天底下也隻有魏侯能讓皇上這麼緊張激動。皇上命魏侯用最快的速度起程返京,還派了衛隊來接魏侯,現在已經到邊界了。就請魏侯馬上動身,由下官陪同一起回國。這裏已經沒什麼要事。依下官看,魏侯向則天皇帝辭行之後就可以動身了。”他又嘿嘿地搓著手笑道:“不光皇上高興,建寧公主隻怕高興得整晚睡不著,說不定也會親自到邊界來迎魏侯您呢!”
魏小寶樂得嗬嗬直笑,想到可以再見到親人兄弟們,舒坦勁從骨頭裏一直泛上來,不由滿麵紅光,笑得嘴都合不攏。
銀娘匆匆走進大廳,朝他斂衽一禮道:“那女刺客請魏侯過去,說是有重要的話想跟魏侯說。”
魏小寶點點頭,霜寒葉是該有決定了。也許她想來想去還是跟自己回清國的好。畢竟到了清國有自己罩著,東廠那些人即便有天大膽子也不會把手伸進忠勇侯府裏來。如今家大業大,也不怕養個閑人。除了進寶齋的那些秘密勾當不能讓她知道,別的也沒什麼,就住在府裏陪青青她們,多張嘴吃飯而已,實在是小事一樁。
走進霜寒葉的屋子,魏小寶卻有些遲疑了。
霜寒葉已經穿戴停當,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裙,手邊桌子上擺著個小包袱,旁邊還擱著頂大鬥笠,仿佛出遠門的樣子;正以手支頤,坐著想心事。從這裏正好可以看到她的側麵。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脖子上依舊纏著白帛布,不過在白帛布外麵圍了幅紗巾遮掩。她的神色十分平靜,帶著某種堅決果斷的味道。這使小寶的心裏隱隱覺得也許不是自己想的那麼回事。
霜寒葉轉過頭,對魏小寶淡淡道:“你來了,請坐。”
魏小寶不由苦笑。其實她還才是囚犯,怎麼說話行事倒比真正的主人還大方?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他點點頭坐到了霜寒葉的對麵。
霜寒葉站起身,衝他深深斂衽一禮,抬頭道:“以前對魏侯多有冒犯,實在太不應該。您的大恩大德霜寒葉會深深銘記在心裏。大恩不言謝。我心裏很清楚,你不準備把我交給大唐官府治罪,不然也不會說帶我走的話。可是魏侯,我不想跟你走。”
魏小寶到此心裏已經不奇怪了,進到屋子裏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出來霜寒葉的心思。他問道:“你準備去哪裏?”
霜寒葉聽到這話,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先離開這裏,隨便四處看看,隻要有個地方能讓我忘掉以前的一切,可以平靜地生活就好。”
“那我不得不勸你了。長安肯定還有東廠的人,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他們?”對於東廠人的跟蹤本領,小寶可是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