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娥一時靜默，她也是內宅裏頭爭鋒多年的人，哪裏不曉得裏頭的陰刻。
她雖因為夫婿寵妾過得不甚如意，可到底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抬進門的原配正妻，又有娘家倚靠，便沒個兒子傍身，卻不須低頭隱忍。可那顏雲清，說是進東宮做太子孺人，也有幾分寵愛的意思，到底是個小妾，又沒個娘家依仗，哪裏好站穩腳跟的。再有如今東宮無子，她卻懷了身孕，怕是裏頭太子妃瞧見了且要紅了眼珠子，何況旁的孺人。
細想來，那顏雲清若是一時不留意，不說這肚子裏那塊肉，怕是連自個兒命都斷送了，也是有的。
念著這個，江娥倒是起了一點憐憫，由不得歎道：“那丫頭眼皮子淺，隻存了小算計小聰明，哪裏曉得正經的道理。也是她父母誤了她，竟不曾細細教導正道，倒弄成個刁鑽刻薄的性子，叫我們可憐也可憐不得……”
周氏也是有兒女的人，聽得這話，再回頭一想，心裏的幾分冷怒也消去了大半，又想江娥與顏雲清到底是嫡親的姨母，便道：“正是這麼個理兒。當初她才來，我想著她沒了父母，千裏迢迢投奔來，再不能讓她傷心寄人籬下無人依仗，也是著意布置的。誰知她的性情竟是這樣！若說來，她不在眼眉前，想想前情，到底有些憐惜。可說到現如今的種種，又難免生出厭棄來……”
江娥亦是點頭，又道：“也沒旁的法子，隻不過麵上過得去罷了。嫂嫂也不消十分擔憂，到底她立身不穩，總要尋個依仗的，麵上應付也就過去了。”
“這是自然。”周氏口裏這麼應著的，心裏卻並不以為然。那顏雲清本是不要緊的，可內裏有個繼婆婆小張氏，兩頭連在一處，可謂是家賊外敵串通一氣，哪裏能放鬆警惕？隻是這江娥到底是小張氏的嫡親女兒，她總要顧及這一處，不好當麵說破罷了。
可她如此，江娥心裏也有數，暗暗一歎，預備後頭再勸勸母親小張氏，如今能把著自己那院子裏的事，後頭再鬧下去，怕是越發沒了指望——那顏雲清怎麼也不過是個妾，且要依仗舅家，又有頭前母親拿她做棄子的事，還能剩下幾分誠心實意？
想著這個，江娥與周氏又說了半晌話，且將徐澄的婚事將將說定，便往慈萱院裏去。
那邊張母早候著了，一見著她來，且顧不得旁個，先冷笑一聲，道：“我如今也一發比不得人了，親生女兒來了，且要排在後頭。”
江娥抿了抿唇，伸手擺了擺手，讓垂著頭端茶來的丫鬟等俱是退下，方回頭看向親娘：“您便隻剩下說這些話的能耐了？這點耐性也無，您還巴望著從前種種威風？是親生的，我方巴巴來勸兩句，若是不然，早似旁個一樣遠著了——從前那二房三房如何？現今又如何？這慈萱院一發冷得跟山頂的亭子似的，您還這般頤氣指使，怕是日後連個得用的丫頭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