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堂般的紅旗(1 / 3)

我出生在一個農場,這是一個由沒收天主教會與原來一些河灣荒地後開墾出來的農場,從我記事的那時候,便在一個宛如天堂般的地方生活著。那裏有一座兩層樓帶閣樓的法國式修道院,紅磚碧瓦,就象我們在後來的外國電影裏看到的一模一樣,看起來是那麼地莊嚴肅穆。不過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修道院,更不知道,它有著那麼久遠的曆史。在修道院的樓前種著桂花樹與金桔樹,是我們玩躲貓貓的好去處。在修道院的對麵的小山上,還有一座羊房,那裏堆放著滿房間柔軟的稻草,在那裏,我們可以心情地在稻草堆裏翻滾、玩耍。

在我家住的院子那裏,有一棵非常大的葡萄樹,裏麵種著一些蘭花或者是說不出名的一種黃花,可以用來炒雞蛋,那味道真是香極了。而我就經常走在這條小路上,路的盡頭是一個池塘,種著蓮藕,荷花開得豔。我家住在樓下,樓上住著一戶人家,姓鄧。他有一個與我差不多大的女兒,叫嬌子。我的夥伴有與我同歲大的老庚張軍、周昆和趙兵,我們會從天主教會的山上,跑到山下。春天去山坡上挖竹筍,然後帶回家,炒著吃,特別爽口;在那裏還有一棵巨大的棗樹,夏天,我們可以盡情地在那裏摘一些黃紅的棗兒,很甜;但是那樹上有時候的毛毛蟲也很厲害,經常蜇得我們是手上點紅點。秋天的時候,院落圍牆外麵周圍的枸杞熟了,我們又去摘枸杞吃。那時候的冬天非常地冷,經常上著雪,河麵上都還結著冰,但是我們穿著破鞋兒,在冰上玩雪橇,卻是另一番玩法。

“耀仔,你爸爸從上海回來了?有沒有給你帶好吃的?”這天,我們在山坡上的道路上玩耍,劉兵大哥在那裏招呼著我們。

“我都還不知道呢。”我三步做兩步地跑回家,半道上隻看見爸爸在食堂那裏給大家發糖吃。我也討了幾顆,這糖是用玻璃紙包的,很硬,但吃起來很甜。

“這是飛機上送的禮物。”爸爸說:“我還給你買了一雙皮鞋。”爸爸從上海回來,給張軍家帶了一台紅燈牌收音機,這是我最早聽到的機器裏能唱出歌來的新鮮事。爸爸可是場裏頭一個坐飛機的,所以這在當時的場裏也是一件相當大的事兒。我隻是現在也搞不明白,為什麼爸爸會出差坐飛機從上海回來。後來才明白,那是因為帶隊的是市勞模們,所以爸爸能夠平生頭一回,坐上飛機。

第二天,我穿上皮鞋來到院子裏,跟大家玩捉迷藏,一不小心,一腳踩上了石灰,回到家裏,把鞋一個勁地洗,結果還是沒有保住那雙我平生以來第一次穿上的皮鞋,它糟掉了。

這時候的農場,我記不住叫什麼名字,等我長大快讀書的時候,我才知道,它叫紅旗農場,而我正好出生在它建場的第一年。那時候,父親正好是40歲,而母親是30歲,所以中年得子,他們也非常地高興,將我叫取名叫做祁耀,好象是說我能夠將來作一個很耀眼的人一樣。

場部建在山角下,兩座山之間,有一排二層樓高的辦公室。那裏有成堆的孵石和沙堆,我們就在那裏玩泥巴,做成坦克什麼地,曬幹後,看誰的坦克最漂亮。

我爸所在的生產隊稱作一排,農場總共有五個排,好象還是營的建製,跟現在的生產建設兵團差不多,屬於農墾係統的。我爸是一排的副排長,主管生產的安排什麼的。記得那時候,我喜歡跟著爸爸到處走,有一次跟著他來到了山頂上的西瓜地裏,大家都插著紅旗在幹活。排長是一個大個子,叫作老楊,他看見爸爸領著我來了,馬上切開了一個西瓜,讓我吃,這是我第一次與這麼大的人物進行接觸,感覺那時候,人都是那麼地熱情,好象天永遠是藍的,而紅旗永遠是飄揚的。

那時候,修道院裏住著二、三十個上山下鄉知識青年,他們都很年青,穿得不象我爸爸與媽媽那樣地樸素,而是一些花花綠綠的衣裳,經常曬在窗戶外麵,所起來就象是展覽一樣。我們也經常去他們那裏串門,有時候登上了閣樓,就在那黑燈瞎火的地方玩捉貓貓。這些知識青年,也認得我們,知道我是老祁的兒子,就經常逗我們玩。有時候,他們的香粉盒用完了,就送給我們。我記得那種香粉盒是帶扣的,很精致,還帶著香味。

在修道院的前麵,有一座兩層樓的磚瓦房,不過那裏的房間明顯地比修道院的要小。我們也跑去那裏玩,那裏的樓梯欄杆,是雕花的,很漂亮,也很光滑,我們就坐在上麵,從上麵滑下。有時候,我們會看到幾個修女,她們都是沒有兒女的,很早就在修道院裏被當作孤兒,並且在修道院裏長大的。當然,我們那時候,不懂得什麼是孤兒,隻是覺得她們看到我們的眼神,似乎發亮。

場部有一輛車,是從抗美援朝的時候繳獲的美國車,後麵有四個輪子的那種,司機是張軍的爸爸,也是一個大高個,講著一口深厚的外地話。這車經常拉著西瓜什麼地進城。其實,我後來才知道,我們的農場,就在郊區,離市裏不遠。後來,有一天,我們看見那部車停在了山角下,就是修女住的那個位置下麵,看見排裏的人,抬著擔架,將什麼被包裹的象人一樣地送上了車。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是因為那個眼睛發亮的修女喝了農藥自殺了,大家給她送往火葬場。我們那時候,並不知道,死是什麼回事,更想不通,一個人好好地,為什麼要自殺。後來,我們就很少上那兩層樓裏去玩了,有時候,在旁邊的養牛場裏玩,看到其它的修女在喂牛,也是覺得她們怪怪地。

食堂裏過年的時候,會殺一些羊,用大鍋加上大蘿卜熬著,那味道很腥,但是我們也可以分到一些,但是我卻吃不下,看到活生生的羊被剝皮殺掉,覺得那味道更腥了。有時候,也可以喝到一些羊奶、牛奶,但是由於沒有糖,所以喝起來,也很腥,但是如果用現在的話來理解,那可是真正新鮮的奶了。

排裏的人上班都是起來得很早,中午是有休息的,但那隻是吃飯的一會兒功夫。每天,大家就在山上鋤地。開始的時候,種的是梨樹,和桃樹,由於過了幾年,那樹退化了,就改種桔樹。所以,山上每年的春天,都是花香迷人。

我爸是一個種樹方麵的行家,他管理著一片苗圃,家裏有他的樹剪、牛角切刀,那玩意,經常被我們拿來玩。有時候,去摘山上的野刺莓,我們就用它。刺黴非常地甜,所以非常地好吃,但是摘起來卻費功夫。

我記得,那時候,山上沒有水,場裏便在山上修了個蓄水池,從山腳下的河裏抽水,那馬達非常地大,可以將水送到五十多米高的山上,有時候,我們便在池子裏,釣青蛙。青蛙,是很狡猾的動物,有時候,我們費上半天的功夫,也釣不上幾隻。

等到桔子掛果的時候,我們快上小學了。那時候,排裏的人,晚上要值班,所以有時候,可以在我家裏看到山上夜裏有人打著電筒在那裏巡查。那時候,場裏放養的河裏,每年快冬天的時候,都要收魚,我們這些山上的孩子就會在山上看著大人在那裏拉網。有時候,也跟著大人在那裏喊“五來仉五,賣屁股,多少錢呷,五塊五”。五來仉(男子)是場裏的一個職工,以前在河裏找魚的船民,大家那時候,都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