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時節,大地開始冰封,進入眼簾的全部都是銀裝素裹的純白世間,伴著一縷縷清冷的幽香,尋常人大抵會以為這香氣是傲雪寒梅散發出來的,可遍尋整個園子中卻不見一株梅花。
走過一段青色的鵝卵石鋪就的小道,撥開幾株落滿了雪的湘妃竹,入目的便是這香氣的源頭,滿園白的可與雪相媲美的梨花正頂著嚴寒開的正盛,一株株梨樹掩映下一個八角亭子佇立在湖中心的回廊盡頭。紅泥小爐上煮著的茶湯散發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茶香,和著梨花清冷的香氣,倒也顯得融洽。
亭中擺放著的一張花梨木貴妃榻上蜷縮著一隻全身雪白的貓兒,慵懶嬌憨的睡姿十分惹人憐愛,一旁的矮幾上擺放著一尺見方的棋盤,棋盤之上黑白棋子交錯,卻未分勝負,可以看出是一局殘棋。亭外的梨花偶爾會和著殘雪飛進亭中,落在棋盤之上。
亭外有一香塚,豎立一碑,碑文曰:浩浩劫,茫茫愁。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煙痕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石碑正中書道:愛妻赫連傾城之墓。
墓塚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年月,幾日前落上的雪已經被清理幹淨,幾片梨花瓣落在墓塚之上,更添幾分淒涼之意。而讓人更覺淒涼的便是墓塚旁負手而立的男子,一身素白似乎是為誰穿的喪服,瘦削的背影讓人看了隻消一眼便已心碎。
月奴手中拿著一件白色的滾毛披風立在梨花林外,望著那抹背影柳眉緊蹙,腳步也是猶疑不決的停頓了下來。思量了一番終是沒有前去打擾,幽幽歎出一口氣來便轉身向著來路而去,隻顧垂首走路,竟一下子撞進了文彥懷中。
“怎麼了?”文彥難得柔聲問道,他與月奴成親已有幾年,當然這是在月奴為夫人服完三年孝期之後的事。
月奴將頭垂的更低,聲音帶著一絲哭音道:“十年了,夫人仙逝已經十年了,自從公子醒來之後便再也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文彥,是我們做奴才的不好,我們沒能守住夫人···”
文彥伸手輕輕拍撫著月奴的肩,濃密飛揚的劍眉緊蹙著,雙眼望向梨花深處,十年前,青山關一戰沒有誰是真正的贏家,最大的贏家大抵便是上天了。明軍全軍覆沒,大祈損失慘重,此後連續三年天災不斷,青山關更是一度寸草不生,滴雨未降。
直到三年之後,青山關地表下陷,形成了一個低窪的山穀,且穀底開滿了比血還要紅豔的彼岸花,至此,青山關得了一個十分貼切它的名字——萬骨窟。
想起十年前那一戰,文彥眼神不自覺的陰霾起來,那是他自出生以來見過最為慘烈的一場戰事,天與人的交戰,那場戰事中幾乎是天塌地陷,到處都是死屍堆砌的山,四處都是鮮血彙聚成的河。那個自己一向認為配不上自家公子的女子便那麼佇立在那裏,如此坦然的麵對著明國與北袁數十萬大軍而麵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