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梫再見到楊綿綿時吃了一驚,她看起來就像一顆凍葡萄似的,臉色被霓虹映出一片不健康的潮紅、外麵仿佛還罩了一層霜。
她正蹲在馬路邊撿蘋果,一個人在川流不息的行人間默默埋著頭,眼睛卻像小鹿般靈敏、烏溜溜地盯著馬路中央,瞧著沒車開過的時候,就嗖一下跑過去搶救回來兩個粉白的蘋果。阮梫瞧著心裏一緊,不由自主地朝她走過去,斑馬線旁的紅燈在她的頭發上映出一層薄薄的光暈,她怎麼把頭發剪了?
“誒,阮七,上哪去啊,車子停那邊了。”歐陽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吹了個口哨戲謔道:“那姑娘你認識呀?”
他恍然回過神來,“不認識。”又瞧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和歐陽走向酒店停車庫。
侍者已經把車子開出來了,三個人都喝了酒,就一同上了阮梫新入庫的德國小跑。陸劭廷喝得少些、自覺地坐進駕駛位,開著開著忽然聽到“咯噔”一聲,歐陽“嘖嘖”笑道:“陸少,慢點開,阮七一心疼下次打牌可沒人給你放炮了。”
阮梫靠在椅背上,聽著陸劭廷低聲笑罵了一句,路燈的光照在壓了反光膜的車窗上。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慌忙便落下窗子,遠遠地望見她伸長脖子、茫然無措的樣子。一閃而過。
楊綿綿瞪大眼睛盯著那個在車輪底下碾得支離破碎蘋果,那輛黑色跑車箭一般駛過了,粘著果汁的輪胎印記拖了老遠。她在心裏小聲咒罵了一句,富二代沒一個好東西。
從前天開始,楊小軟就一直吵著要吃蘋果,她就騙小軟說蘋果裏有蟲子,說到口水都要幹了,楊小軟終於不說話了、隻眨著一雙大眼睛迷茫地看著她。她的心立即就軟了,“嘶嘶”地冒起酸澀的泡泡,她要吃就給她買吧,又不是真的連那一點錢都拿不出。其實食堂裏每天都有剩下的水果,從前楊小軟也吃得很開心,也不知怎麼了竟然忽然要吃超市裏賣的蘋果。
拎著蘋果回到宿舍樓時已經快要宵禁了,遠遠地卻聽到男生女生們湊在一起嘰嘰嘎嘎的談笑聲,像是在玩什麼三國殺。楊綿綿皺了皺眉,終究沒去管,一轉頭,卻被驀地嚇了一大跳,幾個戴著鬼臉麵具的男生拿著燭火朝她揮了揮手,她嚇得一愣,這才想起來原來今天是萬聖節。
從前她還是學生的時候,每年萬聖節南大學生會都會組織舉辦化妝舞會,每到那時候學生們最最心向往之的教師俱樂部也會慷慨地對全體學生開放,於是學生們便在俱樂部遊泳池旁的那個露天大禮堂裏“群魔亂舞”。
她還記得大三那年的舞會,她扮的是《哈利波特》裏的攝魂怪,一個“獨角獸”翩翩朝她走過來伸出右手。遠遠的,她心裏就一哆嗦,仰頭看著那個優雅的獨角獸麵具、猶豫著要不要伸手過去,最後隻小聲忐忑地說:“教授……”景文沅聲音裏帶著笑:“楊綿綿,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她藏在攝魂怪的麵具下,臉“騰”地燒起來……
楊綿綿實在想不通,現在的學生們為什麼會在萬聖節聚會玩三國殺,她呆呆地瞧著他們扔牌的激動勁,不解地歎了口氣。
她在南大食堂上班,後來又驚喜地被通知可以兼職宿舍管理員的工作,於是她就歡喜連天地帶著楊小軟住進了批給她的管理員宿舍。想在外麵租一間適合她帶著小軟一起住的房子實在太難,太貴,之前她們在南市各個角落的危改筒子樓間輾轉了好多次。
剛要進屋,一個女生忽然跑過來、慌慌張張地說她們寢室的燈泡憋了,楊綿綿“哦”了一聲,從儲藏室裏拿了一支手電筒和新燈泡跟在那女生後麵。女生邊走邊低頭玩手機,楊綿綿將掛在胳膊上的塑料袋向上拎了拎,下意識地揉了揉勒出的那道白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