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紛紛落座,沈太太朝身旁的老媽子一點頭,便有幾個仆傭上來,給顧、沈二人各端了一小碗粥。
沈太太道:“怕你們等會兒要吃酒,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顧北錚見一隻白瓷碗上,熬得濃稠的紅豆與梗米各處兩邊,形成一個精巧的八卦圖,又綴著各色幹果,道:“這粥瞧著新奇,我倒是從沒喝過。”
沈太太道:“這叫鴛鴦粥,專給新婚夫婦喝的。”
顧北錚恍然大悟般,道:“八卦乃陰陽相合,怪不得叫鴛鴦粥……瞧,這兩顆大棗,剛好充作八卦眼,還真是奇思妙想。”
沈太太掩嘴一笑,又道:“這是百年棗樹結的果。”
經沈太太這一點撥,顧北錚又見其他的幹果分別是蓮子、花生,頓時明白了過來,會心一笑,道:“這樣好的粥,我可不能剩下。”說完看了眼沈涵初,仰頭喝了個精光。
“好,好!”沈乾鶴十分高興,道:“祝你們這對新人,早生子、連生子、花生子!”
沈涵初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此刻卻臉色微變,隻僵硬地笑了笑,含糊著喝了幾口。
兩人喝完粥,又開始上酒,顧北錚高興,起身便給沈乾鶴夫婦敬酒:“今日三朝回門,按理應當去酈城,隻是路途有些遠,小婿抽不出空來,隻得在小公館裏走個過場,嶽父嶽母勿怪。”
沈乾鶴忙道:“哪裏哪裏,已經安排得很好了。”
廳堂遠處擱著的一隻留聲機,傳來幾聲細膩婉轉的戲曲聲,似乎調低了音量,隱約可聞。
顧北錚問:“嶽父喜歡聽戲?”
沈乾鶴一愣,一拍腦袋,道:“方才走得急,忘了關了。”
顧北錚道:“不打緊,鳳九春的曲,誰不愛聽幾句呢?好曲配好菜,應景得很。”
沈乾鶴喜道:“賢婿這般新派人物,也知道鳳九春?”
“這寧陽城裏的名角,誰人不知。連外國人都驚歎他的曲藝呢……”顧北錚說著看了一眼沈涵初,“說起來,我和初兒還一起聽過他的《牡丹亭》。”
沈乾鶴臉上倒有些豔羨的神色,道:“多年前倒是見過一次鳳九春登台,實在是精彩;隻是後來鮮少到寧陽,隻能常在家中聽聽唱片罷了。我看報上說,下月末鳳九春,露蘭芳,筱硯秋三大名角齊登台,十分難得,想來是一票難求。”
顧北錚道:“這有何難,嶽父要喜歡,想要什麼樣的戲票子,我都讓魏軒給您老送過來就是。”
沈乾鶴的濃眉又笑成了一道彎,道:“怕是沒這個耳福了,這幾日一過,我們夫婦也就回酈城了。”
“嶽父嶽母來一趟寧陽,自然要好好逛一番,何必急著回去,這小公館我已過戶到初兒名下,嶽父嶽母住多久都行。”
沈乾鶴一聽,很是高興,正想應允,轉念一想,又道:“難得賢婿想得這般周到,隻是酈城隻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在家,府裏無人主持,寧陽雖好,卻也無法久待。”
顧北錚微微詫異道:“嶽父還有二子?”
沈乾鶴一愣,擺擺手道:“我這兩個兒子,一個叫潤初、一個叫澤初,確是沒有我這長女有出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哦?”顧北錚看了看沈涵初,繼續道,“倒是沒聽初兒提起過。”
提到這兄弟二人,沈涵初就想起年少時的種種欺辱,心裏更是不爽落了,也不知自己今日為何來這裏扮演一個乖巧的女兒,和一桌她不喜的人吃飯,談論著她不喜的事。
沈乾鶴全然未覺她的不快,繼續道:“他們雖不成器,倒也都讀過幾年書,我們夫婦不能在寧陽久待,卻可以讓他們來寧陽曆練曆練,識文斷字的活兒,還是能做的,隻要賢婿若不嫌棄,盡可以讓他們出力。”
沈涵初聞言,手中的筷子一頓,已然十分反感,沈太太望了眼沈涵初,對她丈夫道:“得了得了,女兒回門的日子,怎麼急著給兒子們討差事?來日方長,潤初澤初真有才幹,還怕埋沒了他們不成?”
沈太太心裏雖覺厭惡沈乾鶴巴結的嘴臉,但這樣的日子,還是要給丈夫和女兒留麵子的,雖是埋怨的話,卻用一番溫柔嗔怪的口吻說出,這場麵,倒有老夫老妻拌嘴的趣味。
沈乾鶴聞言也心有不悅,但知沈涵初和這兩個兄弟向來不對付,連婚禮都不願請他們,真要強要差事,不一定能落好,此刻便也配合著沈太太演夫妻恩愛的戲碼,撓了撓頭道賠笑道:“是是是,太太說的對,不提了不提了。”
顧北錚見狀,又見沈涵初的態度,心裏已了然了幾分,道:“嶽父既然提了,我自當留心,不過兩位小舅子一下子離了酈城,也怕嶽父也想念得緊,若酈城有合適的差事,定為兩位小舅安排。”
沈乾鶴聽他這般說,便知是婉拒了,也不好表現得不滿,隻道:“是,是,不提這茬了,我們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