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行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體像被重型汽車重重地輾過,薄薄地緊緊地貼在地上,沒有哪個器官能服從大腦的指揮。偏嗓子幹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心裏想著,都歇了半個暑假了,慢性咽炎怎麼又犯了?努力了又努力,眼睛終於睜開一線,看到的竟不是雪白的屋頂。一驚之下,眼睛就大大地睜開了。確實不是雪白的屋頂,也沒有那盞自己轉了好多家燈具店才找到的淺紫色的風鈴式吊燈。高粱稈的頂,隻合掌粗的細檁,且很是老舊了。斜了眼睛,是土黃的泥牆。
怎麼回事?這是哪兒?王敏行記得期末考結束,語文組的二十幾個老師連續閱卷兩夜一天,終於閱完,又用一個上午把分錄完了。自己疲憊地連飯也沒吃,打了的回了自己的小窩,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知。
王敏行本是父母不詳的孤兒,被一對拾荒的老人在垃圾桶旁撿到,就養著了。該上小學了才報戶口,還是老師給起的名字。當時,老師看著瘦小而懦怯的小女孩兒,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敏於行而訥於言”,於是,她就有了一個極高雅的名字“敏行”。敏行一直學習好,高中畢業報考師大還是給自己起名字的小學老師給提的建議,自己也覺得好,工作穩定,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的養父母。可還沒等畢業,兩位老人被車禍一鍋端了,肇事司機也跑了,留下敏行一人。那幾年,敏行活得沒滋沒味,毫無目標,要不是那個小學老師,要不是還有兩個好朋友,都覺得沒必要活著。親爹親娘不要,養父母死了,太悲催的人生。等畢業了,工作了,學生們那一顆顆熱情的、鮮活的心讓她又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努力工作了幾年,靠貸款購了一室一廳的小窩,按自己的喜好裝了,開始了自己的有房生涯。怎麼睡一覺,這窩就變了呢?
王敏行努力想坐起來,好好看看身邊的環境,突然聽得屋外有腳步聲。然後就進來一人,那人也不說話,直接向自己走來。王敏行眯著眼睛看著來人,覺得很怪異。還沒等她明確是哪裏怪異,來人已說話了,
“大妞,醒了?好孩子,醒了就好。”
敏行震驚在自己的發現裏:老藍的偏襟衣服,粗麻布,袖口、下擺還滾著花邊......不,不,不是這裏怪,這是複古潮。發型,對,怪得是發型,不不,這也是複古潮。
“唉,渴了吧?餓了吧?姨給你弄去。”來人邊說邊轉身出去了。出門口時,敏行又看出那人下身穿的是老藍的繡邊的闊腳褲和布底鞋。
敏行突然意識到哪裏怪異了:再時髦的複古潮也不會房子也複古,最起碼不會複古到這種地步。複古的這麼到位的達人絕對會住在最現代化的房子裏!
穿越了?不會吧?哪裏會有真的穿越啊,都是晉江在忽悠人的!可這倒底是什麼情況?
腳步聲又傳來,水終於來了!
來人一隻手托敏行的頭,一手端一粗陶小碗湊到敏行嘴邊。嘴裏還嘟囔著:
“大妞,想開點吧。莊子上雖說清苦,可好死不如賴活著......”
王敏行咽著水,心裏慘叫:
“穿了,真穿了。而且不是小姐,不是太太,是個半死不活的什麼妞,還被發配到莊子上!”
王敏行嗓子不幹了,可是不敢開口說話,隻用眼睛打量來人。四十左右年紀,圓團臉,皮膚黑黃,眼睛不大,帶出點憐憫來,身材略豐,看著挺和善一人。
“大妞,姨再給你塗遍藥吧。那藥雖不是好的,可比不塗總好吧。”說著,也不等敏行答應,左手放下碗,右手放下敏行的頭,再一手伸進敏行腋下,一手伸進大腿下,極輕巧地就把敏行翻了個個。敏行心裏翻了個白眼,這身體得多瘦小啊,這麼個女人就能輕易擺布。
藥塗了一身,從脖子到小腿。敏行心想,這傷要是打的,那就得是亂棍,要不達不到這效果。不過,好在大多是皮外傷,隻一條左小臂骨折了。不過三、五日,敏行已能慢慢起身,將那條小臂吊在胸前,生活能夠自理了。這三、五日,那婦人送飯送水侍候敏行起臥,雖不細致,也算難得。敏行心中很感激她。而她還有個讓敏行感激的好處是,這就是一話嘮。不必敏行回應,一個人就可以從頭說到尾,讓敏行獲得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原來,這具新皮囊才十七歲,是莫家二爺的小妾。莫家是臨湘,也就是現在的長沙市有名的人家,老太爺在世時很得長沙郡王倚重。原名大妞,主子賜名冬俏。本是二爺的母親莫大太太院裏的二等丫頭,是家生子兒,隻是父母都已經死了,隻有個不成器的哥哥,和個勢利的嫂嫂。冬俏長得好看,有點小聰明,有點小虛榮,被大太太送給莫二爺做了小妾,是很得意的。因害另一小妾流產,被行了亂棍之刑。刑罰結束,因為還有一口氣在,就被扔到這翠柳莊上了。用二奶奶的貼身嬤嬤的話說就是“待沒了這口氣,就隨便挖個坑埋了便是。”連張草席也是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