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影:玫瑰的故事
玫瑰,
在我歌唱以外的,不謝的玫瑰,
那盛開的,芬芳的,
深夜裏黑暗花園的玫瑰,
每一夜,每一座花園裏的,
通過煉金術從細小的
灰燼裏再生的玫瑰,
波斯人和亞裏斯多德的玫瑰,
那永遠獨一無二的,
永遠是玫瑰中的玫瑰,
年輕的柏拉圖式花朵,
在我歌唱以外的,熾熱而盲目的玫瑰,
那不可企及的玫瑰。
——博爾赫斯《玫瑰》
白曉安到意大利的那天,據說碰到幾年來最熱的一個夏天裏最高溫的一周。
工作的時間是好幾天後,地點也正在羅馬,但她下了飛機之後卻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趕到特米尼搭最近一班南下那不勒斯的火車。
她在飛機上從不睡覺,十幾個小時下來,早就困得搖搖欲墜,雖然一麵咬牙提醒自己不能就這麼在意大利的火車上孤身一人睡著了,但到底抵抗不了席卷而來的倦意,勉強在睡前牢牢抱住自己的包,合上眼睛沒多久,幾乎是立刻沉沉地睡了過去。
結果差點兒睡過站,睡醒來一看包還捧在懷裏,多沒想迷迷糊糊地下了火車,下到站台被熱風一吹,她這才想起來行李沒拿全,又趕快折回去拿,幸好東西全在,再下車,就看到何攸同逆著熙攘的人流站在站台上,朝她笑著揚了揚手:“曉安。”
這才是令她千裏迢迢一路奔波想見的人。
當初穆嵐和何攸同離開國內前往歐洲,白曉安也去送行,自那之後,大半年再也沒有見過。小別再見,故人如昔,這令她沒來由地恍惚了一刻,眼睛望著何攸同,腳步反而停了下來。
何攸同見她神色有些奇異,也隻有一隻小箱子,便問:“怎麼了?丟了行李?”
白曉安這才猛地搖頭:“沒,東西都在,就是忽然覺得好久沒看見你們了。穆嵐在家嗎?”
“對,她在家等你。”何攸同順手替她接過行李箱,“我們路上再說。”
那不勒斯的天氣比起羅馬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車裏冷氣足,車玻璃擋光好,甚至有點兒涼。白曉安第一次坐何攸同開的車子,受寵若驚到有點兒緊張,沉默地僵持了好一程,直到車子開離喧鬧歡騰的老城區,沿著海開出一段後又往內陸折去,一路都不知道究竟怎麼放的目光終於被道路兩邊頻繁出現的植物吸引,忍不住問:“那是什麼樹?”
何攸同看也沒看,直接答:“檸檬樹。”
“哦,原來檸檬樹和橘子樹長得差不多啊。意大利的檸檬怎麼這麼大,像小橙子呢!”經他提醒,她才看見翠綠的葉子深處一隻隻正在結實的檸檬。在城市長大的白曉安一下子有些激動,也忘記拘束和不自在了,興高采烈地趴在車玻璃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何攸同瞄了一眼她的姿勢,嘴角的笑容深一點,車速也體貼地放慢了:“對檸檬樹這麼有興趣?等一下由你看個夠。”
“嗯?”白曉安歡快地扭頭,猛地意識到自己正跪在人家車子的座位上,還赤著個腳,雖然何攸同看起來並不在乎,但她先不好意思起來,乖乖地坐好,問:“對了,穆嵐好不好?”
“很好。”一瞬間何攸同的笑容都不同了,看向白曉安的神色更是說不出的柔和,倒叫白曉安心跳猛地加快,竟覺得有些不敢和他對視,低著頭聽他說:“她本來說也要來接你……”
白曉安趕快說:“那怎麼行,不用不用的……呃……”說到一半覺得不對,她和穆嵐這麼熟,反而是何攸同親自開車來接她,她腦子一亂,覺得似乎腦筋又要打結了。
就在她暗中和自己較勁的時間裏,車子已經拐下了公路,往鄉間小路上走。維蘇埃火山一時被他們拋在身後,卻隨著蜿蜒的路徑時不時吸引了絕大部分視線。這一帶鄉間種的是各種柑橘科的植物,綠色的葉片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金光,何攸同稍微搖開了後座的車窗,一時間空氣裏滿是檸檬和柑類那清爽的甜氣,連下午一兩點的太陽也不再那樣灼灼然的烤人了。白曉安深呼吸,又極目遠望,視線的盡頭,是一棟看起來樸實無華的小房子。
車子剛一停好門就開了,一看見站在門邊的人,白曉安立刻歡呼著奔過去抱住她:“穆嵐穆嵐穆嵐!”
相比較於年初的一別,穆嵐很明顯的圓潤豐腴了。她和何攸同看起來都黑了一些,大概是托這豔陽天的福,但精神非常好,尤其是穆嵐,血氣很足,頭發也留長了,隨手挽起來,露出光滑的額頭和修長的頸項。白曉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激動,眼眶都熱了。
穆嵐任她又是抱又是跳,一麵拍著她的肩膀,一麵含笑去看白曉安身後幾步外的何攸同,等白曉安激動夠了,這才鬆開手,說:“站在這裏說話熱,我們進屋子說。我以為你會直接到那不勒斯機場,怎麼搭火車來了?路上還順利吧?”
吹來的風是燙的,但其中又蒸騰著柑橘類植物的香氣,有一種奇異的醒腦提神感。就在穆嵐一轉身的工夫裏,白曉安反而是站定了,目瞪口呆之餘,終於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著一個地方說:“穆嵐,你,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還是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就這麼站在門邊直勾勾盯著穆嵐的肚子發傻,臉上反複交替的表情裏,也不知道是驚喜萬狀還是麵無人色占了上風。
她這手忙腳亂的神態逗樂了穆嵐,笑著說:“還看不出來才對吧?才十一周……”
“周”字都沒說完,白曉安已經又一個箭步撲上來,緊緊抱住穆嵐,再開口竟然是嗚嗚哭出聲來:“穆嵐,太好了!太好了啊……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雖然腔調和說出來的話實在不怎麼搭調,但白曉安是滿心真切的歡喜,摟著穆嵐哭一會兒又笑一會兒,沒一會兒就掙出一身大汗。穆嵐隻是含笑任她哭哭笑笑,又偶爾看一眼站在邊上的何攸同,直到白曉安情緒平靜了些,才說:“謝謝你曉安,傻姑娘,哭什麼。”
抹淚的時候汗水淚水混作一團,眼睛裏熱辣辣一片,白曉安一邊揉眼睛一邊抽抽泣泣地說:“為你高興啊……真是太好了……穆嵐,何攸同,恭喜你們!恭喜你們!”
最後四個字她特意加重語氣,仿佛不如此就無法表達此刻內心的澎湃和激動。穆嵐牽著她的手引她進屋子,比起屋外的豔陽高照,房子裏陰涼得多,也暗得多,白曉安眼前一黑,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也才得以飛快地打量一下房間——
屋子很大,卻出奇空曠,除了一角的開放式廚房還算堆得滿滿當當的,用做客廳的這一側,桌椅若幹,幾隻裝飾架,再就是靠著後花園一側的門邊有一張簡榻,一麵也不知道是藤還是竹子編出來的屏風,然後就隻剩下無處不在的五顏六色的鮮花了。
在鮮花的映襯之下這間客廳倒不顯得簡陋,反而窗明幾淨,視野開闊,甚至稱得上生機勃勃。但在白曉安看來,又是說不出的陌生:穆嵐和何攸同沒結婚之前各自的公寓她去過,結婚之後的家也很熟悉,甚至去過威尼斯的豪宅,沒有一個地方像眼前這樣,她無法形容,就是覺得陌生。
穆嵐覺察到了她的愣神,問:“嗯?怎麼了?”
白曉安忙收回注意力,看著穆嵐笑著搖搖頭:“太……簡單了,不像21世紀的生活。電視呢?”
“沒電視。因為平時沒人住。”穆嵐解釋,示意她隨便坐,“這是攸同外公買下的房子,平時沒人住,一切從簡,我倒是很喜歡這裏。”
白曉安想了想,又看向何攸同:“你們家怎麼到處買房子,都買到鄉下來了?”
何攸同走到穆嵐身邊,親昵地攬住她的腰,笑著對白曉安說:“我家老規矩——房子的曆史還請女主人解釋。”
穆嵐拍了一把他的胳膊:“別在曉安麵前賣關子,快說吧。”
“我外祖父是猶太人,‘二戰’中曾經在中國生活過一段時間,認識了我的外祖母,歐戰結束後他們就一起回到法國,結了婚,有了孩子。他們離開法國之後家產被納粹沒收充公,事後追討回來的也寥寥無幾,但猶太人是很固執的,他們決定重操舊業,當時這一帶的土地因為戰爭荒廢得厲害,地價也很便宜,我的曾祖父不願意離開法國,外公就帶著外婆來到這裏,雇了兩個本地人,開始打理被原主人荒了很久的果園,賺到他們後來起家的第一筆錢。”
“賣……檸檬?”白曉安怎麼聽怎麼覺得像是天方夜譚,難以置信地追問一句。
“還有香檸,用它們提煉出芳香油。”說到這裏何攸同停頓了一下,又微笑著看向穆嵐,“我們家祖祖輩輩做和花草打交道的生意。”
聽到這裏白曉安才算是摸清了頭腦,一拍掌說:“哦!我明白了,種果樹然後榨油,再賣給香水廠之類的,對嗎?”
何攸同不願多說家事,笑著點點頭:“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那現在呢?這一大片,還是你們家在種嗎?”
“早就不種了。我媽媽出生不久他們把在意大利絕大部分的地賣掉了,但這棟房子、還有周圍一小塊地留了下來,作為家族的一個紀念。我舅舅是在這棟房子裏出生的。故事說完了,曉安,想喝點兒什麼?”
白曉安似乎一時還沒有從故事裏抽出身,好一會兒才醒神回答道:“隨便……哦,水就行了。”
“要冰塊嗎?”
“也行。”
何攸同很快給她端來一杯水,又遞給穆嵐一杯沒加冰的;直到嘴唇沾到水的一刻,白曉安才發覺自己是多麼的需要水,大半杯水一飲而盡還是意猶未盡,頗不好意思地對旁邊的何攸同說:“水壺在哪裏?我想再喝一杯。”
何攸同卻朝她伸出手:“我來吧,果汁和酒都有。還是要水?”
白曉安哪裏好意思要何攸同為她服務,一瞬間的遲疑叫穆嵐看在眼裏,出聲打消她的顧慮:“讓他去。你來看我們,是客人,怎麼能讓你動手?曉安,來,我帶你看看房子,看你要住哪一間?”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客氣反而說不過去了,白曉安對著何攸同又一笑,老老實實遞過杯子去,又忍不住說笑:“何攸同親自給我倒水,還是兩杯,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我了。”
何攸同稍稍加深笑容:“司機都做過了,倒水更不算什麼了。”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笑聲裏白曉安又喝了一大杯水,這下心滿意足,暑氣全消,跟著穆嵐沿著矮矮的樓梯爬到二樓,聽穆嵐介紹整個房子的布局——
正如外麵所看到的那樣,這就是棟小房子,一樓是客廳和廚房,二樓則是主臥室、書房兼客房,再有一間寬敞的浴室,三樓還有個小小的閣樓房,和主臥室在同一側,都有著麵向花園的窗戶。穆嵐對白曉安無所隱瞞,連主臥室都打開由她參觀,反而是白曉安不好意思多看,匆匆掠了兩眼就收回目光,倒是在頂層的小閣樓房裏流連了一陣,推開窗子去看觸手可及的茂密的樹冠:“在花園裏種鬆樹?”
“也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樹了,一直沒去動。你喜歡哪個房間?樓下還是這間?”
“就住這兒吧。我估計要倒一兩晚的時差,到時候睡不著,有聲音打攪到你們不好。”
“不要緊。我們不怕吵。曉安,浴室和洗手間都在二樓,樓下那間更方便些,你別擔心太多,自己舒服最要緊,其他都是小事,也不要太拘謹了。”穆嵐看著她,打趣道,“怎麼才大半年不見,我也不支使你了,反而還更疏遠客套了呢?”
白曉安看著穆嵐,心想他們兩口子離開那五光十色的圈子幾個月裏,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事情。但此時她也根本不想拿國內那些事情叫她煩心——她這次來意大利純屬湊巧,完全是偶然從唐恬那裏聽說穆嵐接了一份國內時尚雜誌的硬照的通告,於是她幹脆趁著這個機會休了年假,定下來意大利,想在唐恬殺到意大利之前先看一看隱居了幾個月的他們,然後也能陪著穆嵐去羅馬完成那份漫長休假之後的工作。
白曉安這時抓住穆嵐的手,也不管後者微微詫異的目光,略為加重了語氣,說:“穆嵐,我真為你高興,你要做媽媽了,我真為你高興啊。”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白曉安也遇到許許多多的問題,於公於私都是一團亂麻,這次來意大利,也懷抱著小小的私心,想在見到穆嵐後和她談一談近況,可當真的見到人了,聽到她懷孕的好消息,話反而說不出口了,就像生怕這些事情傷害或是困擾到穆嵐肚子裏的那個小生命似的。長久累積的焦慮,見到故人的欣喜,以及收到好消息的驚訝,好幾種情緒盤旋在一起,白曉安心潮澎湃之下,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在她和穆嵐說話的這一刻,她的聲音都顫抖了。
穆嵐看著白曉安,感覺到她的手用上了力氣,手心汗濕,也很熱,分明不安著。可她隻是笑著伸出手給了白曉安一個擁抱:“謝謝,攸同和我也都很高興。”
穆嵐那微涼的頭發觸著她的臉,她身上傳來淡淡的香氣,那是屬於穆嵐的味道。白曉安忽然覺得自己的鼻子又酸了,內心莫名有些酸楚,猶如一夕變回二十多年前,她還是個短手短腳的小胖丫頭,為了摔跤或者玩具這樣那樣的小事委屈著。白曉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扯動嘴角,刻意振作起精神來:“可不是嘛!這麼好的消息!我知道你們肯定很想保密,但是我真的太高興了,我恨不得告訴所有我認識的朋友和你們的朋友……你們又有孩子了!”
穆嵐看著她,繼續微笑,笑容裏飽含著半是縱容半是安撫的意味,對她說:“我就知道隻要你知道了,就再也瞞不住了。好了,曉安,通報到位的事情也可以等一等,你坐了這麼久飛機,也累了,要不要洗個澡睡一會兒,晚上我們帶你出去吃飯。”
白曉安也擔心再和穆嵐獨處下去,自己一定會忍不住把所有的煩惱和焦躁一股腦兒地吐露給她,於是借著這個台階,也說:“好啊。你知道我在飛機上不合眼的,正好也想稍微打個盹兒……”
“好。那還是住這間?”
她點頭:“就住這間。”
見白曉安拿定主意,穆嵐再不多說,讓何攸同幫她把行李拿上三樓,再親自領她去浴室。白曉安對浴室一角那四腳包銅的大浴缸很感興趣,坐在浴缸沿上說:“簡直可以睡在裏麵。”
穆嵐含笑:“我也說大得像寬敞的棺材。”
這個比喻讓白曉安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笑出來,沒多久她飛快地衝了個澡,連頭發也懶得吹幹,就這麼睡著了。
這一覺倒是也沒睡太長——她是被打在臉上的夕陽照醒的。昏頭漲腦地摸起手表看了一眼,已經五點多了,白曉安一下子想起早些時候穆嵐說晚上要出去吃飯,也不敢睡了,換好衣服就急急忙忙地下樓,想看看穆嵐他們在做什麼。
下到一樓才發現屋子裏安靜極了,白曉安差點兒以為他們都出去了,眼角卻猛地瞥到一個人影,一時間嚇得寒毛直立,投過目光仔細一看,原來是何攸同坐在屏風旁的椅子上,正在瀏覽掌上電腦。
這才沉下剛剛懸起來的心,想問何攸同穆嵐去了哪裏,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呢,也已經察覺到她的何攸同輕輕一挑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屏風後,無聲地說:“她睡了。”
白曉安忙點頭,放輕腳步,走到了屏風邊。
她最先注意的卻是穆嵐的腳。
那是微微浮腫的一雙腳,皮膚下隱約可見青色血管的痕跡,算不上可觀,甚至有點怵目驚心——在白曉安為穆嵐工作的幾年裏,她不止一次見過她的睡顏,也常常為她換鞋子,白曉安還記得穆嵐的腳很漂亮,趾頭平整,皮膚又白,腳背微微弓起,穿係帶的高跟不知道有多秀氣,然而眼前的這雙腳她卻幾乎要認不得了,它們又在清清楚楚地提醒著白曉安,眼前這個睡著的女人,要做一個母親了。
她睡得正沉,像是墜進某個黑甜夢鄉的深處,眉頭舒展得很開,幾近於有些孩子氣,麵色酡紅,鼻頭上還沁著一點兒汗。白曉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何攸同,才發覺原來他也是在看著穆嵐的,低頭看一會兒電腦,又抬起頭看睡著了的她幾眼,目光裏沒什麼需要隱瞞,更沒什麼值得隱瞞的。
這樣的時刻簡直讓白曉安害羞,好像再待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多一秒也是一種打攪一樣。於是她站定了,想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等穆嵐醒來再說。可這時何攸同站了起來,打開通向花園的落地窗先走了出去,而在短暫的猶豫之後,白曉安也跟著來到了花園。
一出門坎普尼亞那著名的陽光掀起的熱浪即刻滾滾襲來,又恰好是夕曬時分,幾乎要照得人睜不開眼睛,但與此同時空氣裏桃金娘和橘花的香氣也更加的濃鬱起來——桃金娘種在花園的東北角,已經結實的檸檬散發出的味道卻是從牆外飄進來的。在夏日裏,它們甜蜜的香氣甚至壓過了牆角下兩排正怒放著的玫瑰,整個花園裏散發出一種甜美又略帶辛辣的氣息,再加上薄荷草特有的味道,交織出一種仿佛身處老派香料鋪的甜美錯覺。
花草的味道使得白曉安不由精神一振,她看著幾步之外的何攸同的後背,後者正好也在回頭征求她的意見:“介意我抽煙嗎?”
“你隨意。”她搖頭,忍不住說出自從知道穆嵐懷孕之後就開始在心裏打轉的憂慮,“何攸同,那你和穆嵐有什麼打算嗎?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還是早點兒公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