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
便讓她去見了阿娘與姐姐,那些記憶中的溫柔與愛護,那些遠去的交心與投契,或許就此不再縈入心底,如此她就再無遺憾了罷?
然後,但願,下一輩子,她做一回無情物,無悲無喜,隨生隨滅......
翌日,行刑,時辰到。
又是一個好天。
鬱歡正被幾個獄卒帶往行刑的掖庭獄,也不知這幾人的心地本來就極善還是什麼原因,竟都對她和言順語,沒有一絲欺侮。
有一獄卒甚至說道:“雖然不是禁刑日,可你既然被賜了絞刑,且不必在大庭廣眾下行刑,說來也是上麵對你的優待。”
鬱歡友好地對那獄卒笑了笑,手上戴著生鐵鐐,腳上卻未受任何苦痛,步子因此也輕快許多。她何嚐不明白,若非拓跋燾對自己恨極下令,又如何會在這個時候行刑?便是大辟之罪(死罪),也當在秋日執刑,若說是優待,也隻當是笑話而已。
另一名獄卒卻道:“聽說今日行刑的是內牢獄監的從侄(堂侄),剛來的,手法不知嫻熟不嫻熟,到時候可別受什麼罪。”
其餘獄卒聽了,都對鬱歡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來,雖然他們不經常接送重犯往來內牢與掖庭獄,卻知行刑的生手與熟手,對受刑的人來說,受的苦楚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便如麵前這女子將要受的刑為絞刑,熟手行刑一絞斃命,而生手則不然,常常絞半天都絞不死,最後死相極慘。
這些,他們自不會和鬱歡說,受刑的人最怕臨刑前聽到這個,鬱歡卻不以為然地笑著看他們,道:“聽著好像很有趣。”
是很有趣罷?上一世,她受了劍傷而死,這一世,居然換成絞刑,就連死法都要換著來。
那些獄卒見鬱歡仍舊笑著,回了他們的話,且一派雲淡風清的樣子,吃驚不小,皆奇怪地看著她,半天中再沒有說出一個字。
鬱歡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暗暗慶幸襟口自有機關,無論何種死法,總不會讓自己太過難受就是。
卻沒想到,會在掖庭獄見到拓跋燾。
掖庭獄就在廷尉旁邊,而廷尉就在外廷東南向,離東宮東掖門較近,也是最接近外城的一處官署。
隻是不知,拓跋燾為何會出現在這裏。既然不知,她也便裝做沒有看見,躬身進了行刑室。
獄卒們被留在外麵,行刑室沒有半個人影在,隨在她後麵進來的,也不是行刑官,是拓跋燾。
“你......”拓跋燾欲言又止,半晌才又出聲,“再沒有說的?”
鬱歡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麵上憔悴,雖然冷寒如故,卻少了幾分凜冽,似有難言之隱,卻在她投眸過來的時候,撇首看向她身後。
拓跋燾,拓跋燾。
也許你我就是這樣的緣份,前世因之你死,今生亦因之你亡。那些過眼繁花,幾曾幽獨,都如眼前這般散空人事,不著痕跡。拓跋燾,下一世不要再遇到你......
拓跋燾表情微凜,眸光微閃,見鬱歡並沒有回答自己的話,沉默片刻後,道:“陛下如今還未醒來,便是我想留你也留不得,那些族親最晚日暮便會得到消息......”
鬱歡移眸於他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長,此時卻一改以往交握於背的習慣,竟是攥著東西,垂在身體兩側。
她輕輕一笑,他微不可見地又緊了緊手中的東西,她笑著打量,長長地透了一口氣:“殿下——”
“嗯?”
“殿下明罰恤刑,庶獄詳允,無歡既已伏罪,便任憑殿下處置。殿下垂愛,無歡謝過。”鬱歡的語氣不卑不亢,絲毫沒有懼死之意,反倒讓拓跋燾有一絲不確定,難道,她真的沒有毒害父皇?
這一絲的不確定,令他突然恍惚,他目光微轉,看向麵前的她,眸中閃過銳芒,麵露沉思。
“你......”沒等拓跋燾的話說完,外麵就傳來赤狐的聲音:“殿下,王琚來了,好像有什麼急事。”
拓跋燾語氣頓住,沉吟道:“讓他進來。”
門外的赤狐似乎有一絲猶疑,不過,很快王琚就打開行刑室的矮門,吱呀聲中,確顯倉促與驚慌。
“什麼事?”拓跋燾側身而問,一眼瞧去,隻見王琚麵色蒼白,豆大的汗粒不停地掉落,唇齒顫抖不已。
他的神色微凝,眉心剛剛蹙在一起,就聽王琚顫聲道:“殿下,盧直郎中毒,生死不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