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碰了一鼻子灰,拓跋彌還不死心,轉了轉眼珠,竟然扯裾下跪,低聲道:“皇兄,看在弟弟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改淩遲為絞刑?無歡,隻是一個人,就讓她身不染紅的上路,不好麼?”
拓跋燾沉吟半晌,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如深水般靜幽的眸中明滅不休。終於,他頷首道:“無歡身為醫女,不思救治,反因一己之私鑄成大錯,令帝不起。如今,她既已伏罪,便賜她絞刑全屍,因無族人至親,族誅可免。”
“明日行刑!”他霍然起身。
鬱歡霍然抬頭,正對上他的熾目,四目交接處,如月照澄江,水映長空,一片風露浩然,轉瞬卻邈若墜雨,冷寒徹骨,直透心底。
二人同時掉轉目光,一個複又垂首,一個拂袖遠走。
終成陌路。
臨出殿前,鬱歡又回首,看見拓跋彌要跟隨拓跋燾入內殿探視皇帝的身形頓住,對她口唇翕張,欲言又止,她便施然一笑,邁出殿檻,走入蒼涼暮色中,漸漸消失不見。
她今晚依舊要待在宮內牢監,行在宮道上,二名內侍與若幹宮中禁衛環繞身側,隻不同以往的是,她身上加了生鐵重鐐,如今她是重犯,享此待遇也算是正常。
暮色中,宮禁影影幢幢,卻依然不失巍巍風儀,肅肅華表。
線月在天,穿雲帶風,令鬱歡眼前更加晦暗不明。她想起第一次隨師父走入宮禁,彼時春寒猶厲,恨意盈胸,此刻則暖春漸走,悲淚填臆,心境竟然是如此不同......
第一百四十一章坦白
這人世間,最怕的便是生離死別,如今,鬱歡再次麵臨這樣的境遇,隻不過,當初自己與阿娘和姐姐生離,現在,又是死別這汙糟髒肮的塵世,一時便心生恍惚,仿佛自己從未活明白過,涼氣沁人,直直沁到心底最深處。
她又回到了內牢。
獄監的目光有些奇怪,隨即又有些同情,故作平靜道:“事已至此,醫女便好好歇一覺,明日上路也能清醒些。”
話一出口,便發覺自己說得有些不妥,麵前這個小姑娘,年紀輕輕便要丟掉性命,還叫人家清醒上路,這可是個什麼道理。按理說,內宮宮人被定了死刑,不會立即執行,都會轉往外牢,由外牢統一關押,秋後統一處死。不過,這個醫女又被送回到這裏,且執送的宮侍明確告訴他明日行刑,他便有些弄不明白其中事故,雖然加了不少看守的獄卒,可自己平白擔了幾分責任,不小心謹慎些,反倒說了一句不著四六的話,又生了惱恨之心,不由閉了嘴,再不言語。
獄監的表情都落到鬱歡眼裏,她哂然一笑,故作輕鬆道:“好,這一覺歇好,明日上路時也好看最後一眼。”
最後一眼,她沒說看什麼,獄監卻心有戚戚,岔過話題,挪回牢監一角坐下,低了頭,不說話。
鬱歡坐在草墊上,依舊笑著,抬頭看了看牢頂,見角落裏一張蛛網上趴著一隻塵蛛,一動不動,她盯了良久,才移開視線。
她唇角綻出一絲笑意,汲汲營營洗親仇,到頭來卻是錯得離譜,不管此生,不管前世,就這樣與世無塵,引頸而歸,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束?
鬱歡的思緒兜兜轉轉,一刻也不得停,牢門處卻傳來一陣嘈雜,極低,卻正好落進她的耳朵。
她沒有在意,現在這些身外人事,與自己還能有什麼關係?無非就是定了行刑時辰來轉告一聲罷了,卻不料,叱木兒的聲音隱隱透進來,好像是要看她,獄監不讓。
內牢是那麼容易進來的麼?且不說她這戴罪之身,便是尋常宮人入了這裏,又有幾個能活著走出去的?
叱木兒,鬱歡腦中剛掠過這個名字,心口便是一陣疼,痛徹髓骨,如入鹽漬。她忽然想起來,那一年,她第一次走進魏宮時,叱木兒爽朗的笑聲,毫無芥蒂的關心,也許是她孤單太久,所以從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始,便注定了她們的結局。
她還是太過信任別人,即使重活一世,依舊如此。
鬱歡想到這裏,便微微一笑,看向內牢入口處,卻見叱木兒已經朝自己走過來,隻不過一瞬,她的表情便掩去,變得漠然,視若無睹。
叱木兒卻是輕輕走到牢柱邊,蹲了下來,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出口道:“對不起。”
聲音輕而淺,滿滿都是愧疚之情。
鬱歡垂眸,沒有搭話,卻聽叱木兒在她耳邊低聲道:“無歡,我的時間不多,就揀緊要的和你說了。”她直直盯著鬱歡,見她並沒有抬起頭來,眼睫微垂,語氣頓了頓,又道,“不知你聽說過泰平王殿下的隱衛七狐沒有,我便是他的七狐之一,花狐。”
鬱歡驀地抬頭,看向近在咫尺卻又能隔著木柱的叱木兒,震驚不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