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一邊的宦者低聲催促,語氣頗不耐煩,瞪著她的魚眼飛白,好似看個怪物似的,又像自言自語,“長什麼樣還怕人見,戴個麵具唬人,這可是在宮裏,看待會兒陛下如何治你們的罪......”
鬱歡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緊身上前,跟在常子方身後入殿,低眉斂目,大氣也沒出,碎步頻邁。
“草民常子方~民女無歡叩見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常子方與鬱歡停步九尺丹墀之下,屈膝俯身下跪,聲音洪亮清脆。
終於再見了麼?萬歲?萬歲?嗬,萬歲,這歲月靜好,你可還享受這獨瞰天下,俯視眾生的無上滋味?這江山固永,你可還期翼著清名萬古,子勝孫昌?萬歲,萬歲!萬載歲月,此刻也載不動我重於千千鈞的苦與痛,仇與恨!鬱歡的短甲竟堪堪刺入掌心,於殿上,於心間,時時提醒著她,此刻的噬血衝動。
“平身!”頭頂上方傳來溫和綿長的聲音,恰似春風沉醉,入了鬱歡的耳,心顫如狂。
緊緊咬唇。僵直的背竟一時間無法直立。起身,仍舊垂首。
“先生可是車公所薦大醫?可有法子療治朕的皇後之疾?”一絲急切隱於話語之中。
而常子方的身子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立定:“是,草民昔年曾治過類似病例,但不知皇後娘娘病況如何,草民亦不敢妄自斷診,需見了娘娘千歲,方能下診一二。草民醫術淺薄,現在若妄言可治娘娘病症,還為時甚早,望陛下恕罪。”他躬身,卻沒有下跪。一身半新不舊的灰袍蕩了一蕩,隨又靜止不動。
“那是自然,姚皇後的病疾由來已久,本已無礙,但近兩年不知為何忽又犯了,如今藥石無醫,朕著實心焦,還望先生不吝醫術,解朕心憂。”
“草民定當全力診治,謝陛下不罪之恩。”
上麵傳來衣衫簌簌之聲,顯見是起身了,宦者的聲音又似貓爪撓身:“陛下移駕雲母堂!常子方隨侍!”
鬱歡依舊低垂螓首,不知該不該跟著師父上前。
“還不快跟上?”正在思量間,師父厲聲催促。
“這位是......”溫煦如水近身,卻激蕩起她心內如濤。
“回陛下,這位便是無歡姑娘,是常大醫的侍女。無歡姑娘,還不除下麵具回話?”未等她作答,那宦者尖利的嗓音便又響起。
死宦者,趕著說話也是要赴刑場麼?鬱歡的眉頭皺了皺,瞟向地麵的眼中滿是鄙夷。
“哦,如此,便著人領著無歡姑娘去偏殿等候先生罷!”皇帝似也沒有在意她戴在臉上的麵具,吩咐旁邊另一位小個子宦者。
“回陛下,無歡是草民的徒弟,此次給皇後娘娘診症,還需她在旁幫襯一二,望陛下恩準她侍於草民左右!”常子方接著皇帝的話道,絲毫沒有給鬱歡回話的時間:“至於鄙徒的麵具,還望陛下恩準她繼續戴著吧,年前因著一次山中滑石,毀了容貌,如今實在是陋容擾人,不敢直麵聖顏!”說罷,他輕輕歎了口氣,似是無奈,又如惋惜。
“無妨,便戴著罷。”皇帝轉身往旁邊雲母堂走去,那個宦者吹鼻子瞪眼,拂塵掃過水歡衣袂,如仇敵一般恨恨跟隨皇帝而去,眼捎嘴角變臉似的擠作一堆,做一麵團,看得鬱歡直直作嘔。
哼,這個閹豎宦奴,又沒招你惹你,如何便這般和我過不去?哼,真真一個和稀泥的爛泥巴!說你麵團還真是高看了你!
鬱歡孩子氣地狠狠腹誹一番,沒想師父常子方盯著她五彩雲似的臉,哼了一聲,也拂袖而去。
她自知已惹師父不快,便快步跟上師父,心裏卻是連師父也稍帶著編排了幾句。小女兒的姿態霎時隱去。
前世的她,此時還未出閣,根本不知平城宮布局如何,便是她入了宮,那也是好幾年之後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今這處宮殿和她前世之時是否有所不同。
還會是原來的樣子麼?她不禁四處打量,赤殷漆柱上金蟠遊纏,龍走怒奔,其間幔帳長垂,纓絡墜珠,一陣叮鈴動響隨風而過,最奇怪的便是那懸於殿室過門頂上的三尺桃劍,居然在這大殿堂皇掛之。
心下疑惑之餘,已隨師父走進側殿雲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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